後宮和朝堂有聯繫,未必是一件壞事,但後宮和朝堂聯繫得太緊密,就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之前這些話沒有人敢跟他說,和他一直以來的做法也有關,如將我從冷宮放出來平衡南宮離珠和申柔的爭鬥,包括南宮錦宏和常言柏之間,他都採取了一種制衡的做法,顯然,他自己是認爲正確的。
可是,耽於內耗,實際上很多事情都做不成。
對於一個玩弄權術的皇帝,那些話還真的不能隨便說,說了他也未必聽得進去,但現在,很多事情擺在眼前,他也嚐到了苦果,有些話,他應該能聽得進去了。
裴元灝沉默了許久,慢慢道:“你的話,有理。”
輕寒笑了笑。
接下來,三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各自吃完了碗裡的東西,再起身往前走了一陣,果然也看到很多人圍在前面辦年貨,他們買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無所不有,有麻辣的香腸,有香甜的蜜餞,果品糕點不一而足,甚至還有山上的獵戶將獵來的鹿肉醃了風乾拿來賣的。
一看到那些琳琅滿目的東西,我的眼睛也亮了,對輕寒道:“要不要買一點?”
他點頭道:“買是可以買,但人太多了。”
他看着那擁擠的人羣,臉上露出了爲難的神情,裴元灝顯然也不願意這樣去擠熱鬧,我說道:“哪裡人多了?”
他們兩看着前面的人羣,臉色都有些驚恐,輕寒說道:“還是過兩天,等人不那麼多的時候再來吧。”
我說道:“人不多,那肯定是因爲漲價了。”
“啊?”
“你們真是,算了,在這裡等着吧,我去買。”
說完,我便用力的擠進人羣,擠到了最前面,一樣一樣的挑選,一擡頭看到旁邊還掛着醃魚,便回頭道:“還有醃魚要不要?”
一回頭,纔看到兩個男人揹着手遠遠的站着,一聽我問,輕寒急忙道:“要。”
“要幾條?”
“你看着買吧。”
我白了他一眼,便回頭要了四條,店家拿荷葉給我一一包好,我又回頭道:“買好了,來付賬啊。”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一臉“在劫難逃”的表情慢慢的走了進來,幸好周圍有些人似乎認出他來了,都紛紛的往兩邊退,給他讓出了一條路,他這才走到最前面了,從荷包裡拿出一塊銀子給了店家,原本還要找零的,他也只揮了揮手:“不用找了。”
然後拎着大包小包跟我一起從裡面又擠了出來。
裴元灝這才迎上來,看着那些東西,笑着道:“你買這麼多,能吃得完嗎?”
我看了他一眼,真是哭笑不得,俗話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他倒好,連這個都不知道,我說道:“吃不完就對了。”
“什麼意思?”
“年年有餘啊。”
他聽得恍然大悟,哦了一聲。輕寒笑道:“不過,你也買得太多了。”
我說道:“多一點也沒關係,我還打算讓人包一些送到成都去。”
他頓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哦。”
好不容易有一個年是在西川過的,雖然我想留在璧山過一個年,但心裡終究還是惦記着輕塵那邊,我說道:“等過了初一,我們去成都看看輕塵好不好?”
他微笑着點點頭:“好啊。”
因爲買了東西,手上拎着沉,也不打算再繼續逛,便要往回走了,我和輕寒手裡拿了不少,只有裴元灝還是空着兩隻手,他原本也是習以爲常的,但走了一會兒,大概自己也感覺到了一點不妥,看了看我們,然後說道:“要不,朕也拿一點?”
我和輕寒都看着他。
他笑了笑:“這些東西,朕也要吃一點的。”
我手裡的東西原本不多,自然就不給他了,他從輕寒的手裡接過了兩個小包,倒是很新鮮的表情,三個人一路回了漪瀾別院。
自從那一晚買了年貨回去,年的味道就慢慢的濃了起來,闔府上下都透着一點歡悅的氣氛,尤其等到庭院中的輓聯白幡等物撤去之後,大家的神情明顯的放鬆了許多。
畢竟是要過年了。
就連我,面對裴元灝的時候也和顏悅色了一些,他還是會隔一兩天就到內院來,也並不進到我們的房間,只是坐在長廊上曬曬太陽,或者到後院去看看幽美的山水,有的時候會跟我聊兩句,但話也不多。
總之,漪瀾別院裡的氣氛是非常好的,甚至,我內心最深處的傷痛,也慢慢的,在這樣平靜又寧靜的歲月裡被撫平。
唯一還會讓我感到不快的,大概就是外面那座小樓。
嬋娟的身影會不時的在上面晃過,每一次她一出現,原本的好心情都會變得不快。
這天傍晚,別院中的僕從開始佈置我們這個庭院,以準備明晚的家宴,因爲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素素和采薇當然高興得很,兩個人分工合作,一個人指揮那些僕從把要用的桌椅都搬進來,另一個則指揮人開始佈置這個庭院。畢竟是冬天,雖然這裡有一些長青的草木,也還是不夠繁盛,所以他們剪了一些紅紙貼在枯枝上,還特地在窗前擺了幾盆水仙,用紅紙做成的紙環套在上面,增添喜氣。
一番佈置下來,庭院裡看着熱鬧多了。
我和輕寒站在廊下,攏着袖子看着眼前這一幕,今天風大,一直往衣領裡面灌,我縮着脖子,輕聲說道:“好多年沒有這樣過過了。”
他低頭看着我,笑了一下,伸手過來攬着我。
也幫我裹緊了衣裳。
“這些年,都沒有過過一個好年嗎?”
“沒有。”
“一次都沒有?”
“……”
說到這裡,我倒微微的躊躇了一下。
也不是全然沒有。
當初,帶着妙言從金陵離開,到吉祥村住下的時候,其實就過了一個很家常,也很熱鬧的年。
算起來,半輩子都過去了,似乎在我長大了之後,只有那一個年,對我而言是完整的。
可是——
卻幾乎改變了我的人生。
感覺到我出神,輕寒低頭看了我一眼:“怎麼了?在想什麼?”
我擡頭看着他,也有些恍惚。
怎麼了?
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那個時候?
想起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