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色的光線從天際直射過來,幾乎在一眨眼之間就到了衆人的面前。
鳳車在他落地的瞬間就已經被收了起來,左瀾一身墨綠色的長袍,在參加魂院大比的其餘六人已經站到了臺上的同時,落在了高臺之上。
周圍都是第九魂院各院的院旗,在大風吹揚之下有一種難言的氣魄。
“無學院左瀾已到。”
這個時候的左瀾顯得格外前輩,上千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卻只是對着言深行了個禮。
七個人,終於聚齊了。
其餘六個人站在個不同的方位,都看着左瀾。
言深鬆了一口氣,看着左瀾那越發沉穩的表情,心中十分滿意,之前他們知道任務地點是天淵的時候也相當後悔,左瀾是一張王牌,魂院大比還要靠着左瀾呢。
“無事便好,歸位。”
言深的目光挪向了那巨鼎之中的天合香。
“焚香式,開始!”
整個第九魂院,在看到左瀾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接近沸騰,下面一片歡呼的聲音,只是畢竟言深還在上面,衆人不敢太過明顯,只是當言深說出儀式開始的時候,一切的歡呼就已經順理成章了。
第九魂院,一場被壓抑了許久的翻身仗嗎?
所有人都在期待,這一年,是最強的一年。
左瀾,薛重釋,崇遇,姜錯明,習雨林,孟凡雲,雲祁,現下七人一起走到前面來,這一刻,下面圍觀的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種難言的激越,像是千百琴絃從心頭掠過,烈風凜凜,幾乎就要爲之戰慄歡呼。
而左瀾,站在最前面,這高臺之上,俯視所有人,也迎接着所有人那期待的目光。
這一刻,他們不再是自己,而是整個第九魂院的象徵。
魂院大比,向來都是整個大陸歷史上的盛事,每一屆魂院大比都是相當隆重的,其規模和影響力比其餘的兩項要可怕得多。魂大陸魂院大比,公會試煉,御座會,此三項雖一直是被並列着說的,但實際上,因爲魂院的影響力要大得多,並且是官方的權力中心,整個大陸上掌握資源最多的應該以魂院爲尊。
九大魂院是幾乎整個大陸上魂修的來源,也出過無數英才人物,其中尤以第一魂院爲甚,畢竟第一魂院乃是所有魂院之中實力最強的。這許多年以來,第一魂院佔據了許許多多的資源,又因爲聲明鼎盛,所以來修行的天才和願意爲第一魂院服務的導師也就更多了,第一魂院最近百年幾乎已經網羅了整個大陸上大部分天才人物。
至於左瀾所在的第九魂院,則一直陪於末座,真可謂淒涼至極,不過第九魂院的導師們自然有一番自己的道理。
第一魂院手裡的好學員太多,就容易讓原本的好苗子最後長歪,往往顧着頂層的人,而第九魂院因爲資源稀缺,習慣於把中等天賦的人往上面培養,所以如果真的論起導師們的負責程度,自然是第九魂院更加厲害的。
隱藏在這番論斷下的,卻是第九魂院那藏不住的窘境。
他們迫切地需要一場勝利,或者就算不是勝利,也要讓第九魂院,在整個大陸的關注下,發光發熱一回。
站在這高臺上,他忽然很想流淚。
不知不覺,他其實已經融入了這個地方了。
自己出身的魂院,是一個自己可以往死裡罵,卻不許別人說一句的地方。
左瀾在彎身拜鼎的時候,脣角彎起來,略略一閉眼。
若蒼天有靈,便請你見證——左瀾,將竭盡所能。
魂院大比,焚香式。
三耳青銅巨鼎燃天合香,以昭告於諸天神魔,慘白的香灰落下,在鼎內散落出一片煙塵。
香盡。
一拜,三叩首;一拜,三叩首;一拜,三叩首。
三拜九叩,以手加額,靈臺清明,驅除雜念,心外無物。
這巨大的高臺,在青天白日之下,最後的一縷青煙都升上了雲霄,與之融爲一體。
臺上的七個人影,深深地拜了下去。
言深也跟着稽首,待衆人起身,將手袖一揮,“開香室。”
每個魂院有自己的傳統,只是在魂院大比這上面,早就有過一致性了。
在遠古的時候,香是聯繫神靈的媒介,魂修們對香有一種獨到的研究,認爲焚香薰香能夠洗清人身上的污穢,讓整個人的身心都輕靈起來。現在人們雖然已經不崇尚香這種東西,但魂院畢竟是一種不一樣的存在,每一屆魂院大比,必然要在各自的魂院之中參加焚香薰香儀式。
左瀾站在高臺上,已經轉身背對衆人,於是這個時候,瞧見了一張巨大的光幕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在言深話音落地的時候,這一道光幕就已經出現了。
言深口中吟誦着古老的偈語,於是那一道光幕,逐漸幻化出了一個光門,所有人屏息凝神,注視着現在發生的這一切。
這光門的背後,想必就是言深口中的香室了。
他此前看過不少的資料,也曾經有過嚮往,不想如今輕而易舉地就到了這前面來,也許自己身上存在的非議頗多,但左瀾自己不在乎。
原本在拜燃盡的天合香的時候,左瀾還覺得心潮澎湃,可是當這一道門緩緩打開的時候,他的心竟然已經異常地平靜了下來。
逐月天梯等你。
第一魂院,逐月天梯。
左瀾閉上眼,緩緩地從憑空延伸出來的棧道走入了那一道光門之中。
進去之後,外面的光門就已經關上,重新消失不見。
左瀾等七人已經經過了一條長長的發光的甬道,來到了一個昏暗的大堂之中。
一名老者背對着他們坐在蒲團上,傴僂着身子,一條脊背魚乾一樣弓起來,頭髮是那種爬滿了灰塵的慘白。
從左瀾他們站着的這個角度,能夠瞧見這盤坐着的老者的那放在膝上的手指,像是乾枯的手指,皮膚也如皺了的橘子皮,這人身子枯瘦,即便不是行將就木,也是形容枯槁。
這是左瀾與衆人的一致想法。
這是一個不大的房間,空氣裡還有一種神秘的香味,似有似無地縈繞着,周圍都是昏暗的,除了能夠發現近處有兩根柱子,便只能看見這老者了。
那老者背對着他們,卻面對着那一片他們瞧不見什麼東西的黑暗之處。
此前他們七人沒有一個知道這焚香式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現下是第一次到這樣的地方來,之前的一切都是保密的,言深沒有告訴過姜錯明薛重釋等人,左瀾在去執行魂院任務的時候根本就不在魂院,甚至已經是最後一刻纔回來,也根本不可能去查這些相關的東西。所以此刻,所有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過左瀾轉念一想,出現這麼個人倒是正常的,畢竟儀式到底是怎麼回事,誰也不知道。
左瀾正想要開口請教,卻不想前面那老者說話了。
“一盞春秋五十年……”
沙啞蒼老的聲音,完全與左瀾等人想象之中的一樣。
薛重釋是站在左瀾身邊的,他掐緊了自己袖中的魂晶,眼卻一眯,這老頭定然有古怪。
在那老頭說話的時候,前面的油燈閃了一下,這裡就像是拜祭什麼陰靈的祠堂一般,只是比一般的祠堂更加昏暗不可捉摸,並且因爲那飄蕩在空氣之中的隱約香息,讓所有人都不敢小視了這個地方。
本來魂院的秘密就是無窮無盡的,過去了這麼多年,誰知道各個魂院有多麼深厚的底蘊呢?
一盞春秋五十年。
左瀾腦子裡冒出一個相當可怕的念頭來,只是不好開口,直覺告訴他,這老頭子肯定還有一些話要說的。
一點火星忽然熄滅了,整個空間都陷入了黑暗,隨後,這人指尖又冒出了一點亮光,而後離開他的手指,輕輕地射向了黑暗之中的某個地方,於是整個室內忽然之間亮了一下。
新燃起來的火,搖搖晃晃,比先前的亮了一些,於是能夠照亮的地方也就寬闊了一些,然而那火光的周圍,卻是一片空曠,什麼也沒有隻有那一團火,甚至沒有什麼杯碗盤盞,就是孤零零的一團火。
這個人,在這個地方多久了。
“魂院大比,又要開始了嗎?”
這聲音,分明難聽極了,聽來就像是有人用粗砂紙使勁地磨在嗓子上,總之怎麼聽怎麼不對勁。
這應當是個很蒼老的人,可是左瀾卻彷彿通過這兩句話看到了他的心——明明如死灰一般,甚至已經是冷了的灰,只是這灰下面,像是埋着一顆種子。
只是左瀾不知道,這顆種子的種皮下面,到底有什麼。
是已經壞掉的種子,還是……一直想要鑽出來的芽……
“是。”左瀾不敢說太多。
這枯瘦的老人一直背對着他們,穿着一身灰色的長袍,整個人都給人一種落滿灰塵的感覺,很古舊,似乎長長久久地在這裡,坐着,坐了很久。
“薛重釋,坎位;崇遇,兌位;孟凡雲,離位;雲祁,震位;習雨林,艮位;姜錯明,巽位。”
那老者背對着他們,竟然知道他們的名字,並且說出了位置的安排。
這是八卦的方位,左瀾等人自然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只是這說出來的人名之中少了一人。
諸人面面相覷,薛重釋殺心很重,手指一抖,就要有動作,只是站在他身邊的左瀾悄悄伸出手來按住了他。
左瀾倒是沒有想到,這魂院大比之前還要來這麼一遭,但這個地方乃是言深送他們進來的,沒有道理會在這種節骨眼兒上害他們。更何況這裡的人也並非什麼完全的良善之輩,大家族出身的不在少數,要是他們出了事,怕是不好解決的。
“這老頭有鬼。”薛重釋的聲音不算大,很是平靜,只是在這種地方,輕而易舉就被聽到了。
左瀾一笑,搖搖頭,看向那老者的背影,周遭黑暗,只有這老者身邊的一圈是明亮的。
“前輩,其餘六人的位置都有了,不知左瀾的位置在何處?”
焚香式,應該是會進入一個房間,接受香薰,但現在別人都有了位置,自己的呢?
那老者依舊弓着背,枯枝一樣的手指動也不動,聲線平直:“剩下坤位和乾位,你選哪個?”
乾坤者,天地也。
或你左瀾,選哪個?作者有話要說:寫得州曼的一章二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