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只在火堆前待一會兒,但這波瀾起伏的一天實在讓孤兒太疲勞了,所以伴隨着幻靈徹夜如嬰兒啼哭般的厲叫,她睡着了,混亂卻又毫無記憶的噩夢煩擾了她一夜,第二天早上是霜雪的噴氣聲和刨啼聲喚醒了她。
阿德斯已經整裝跨馬,看樣子如果她不醒,他也不會叫上她。不過孤兒不指望阿德斯能主動幫她,沒半夜把她從火堆邊丟開,她已經很知足了。
唉,什麼時候她的要求變得這麼低了呢?而且是對着一個本應該服務爲上的奴隸。
凝望着阿德斯閃亮的黑盔甲被清晨的陽光鍍上了一層金邊,孤兒機械的走着,數着眼前的金星。她柔嫩的腳底早就磨破了,疼得鑽心,受傷的手臂又癢又麻,但大腦的感覺卻很遲鈍,以至於何時昏倒的都不知道。當她被搖醒時,發現自己是趴在一匹馬上。
一瞬間,她嚇得直冒冷汗。她不能失去意識,否則她的秘密,她的自我保護機制就會喪失功能!
好在她很快發現,那匹馬是霜雪,阿德斯把她像貨物一樣丟在身後,不過他到底沒有把她扔在林子裡喂野獸,也算有點良心。
奇怪的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居然感覺安全,或者是因爲高燒的緣故,她再度睡了過去,就這麼昏昏沉沉的直到黃昏時分。
路上,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是沉默的行軍,果然像一隊陰兵。期間他們只休息了一次,她感覺自己被扛在肩頭,然後被丟在地上,之後又被夾在肋下,再度扔上馬背。她難受得嘔吐了,結果得到了更好的待遇,她改趴爲坐,整個人都伏在一個人的背上,四肢軟軟垂下。
是阿德斯,她知道。
他對她真惡劣。她東方式的五官在地球雖然普通,但在塔撒因爲只此一家,所以被稱爲大陸的四大美人之一,可在他眼裡卻不如一匹馬。
他沒有拋棄她,是因爲遵守要把她帶出樹林的承諾,至於她是活着去出,還是變爲一具屍體出去,則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而她之所以能改善待遇,完全是因爲霜雪的緣故,阿德斯怕她吐在這漂亮的大黑馬身上。
其實她瞧霜雪貌似不怎麼在乎,不過以後得到它的時候,可以把它當作盈祿家的吉祥物,畢竟它帶給她好運氣。
迷迷糊糊中,她緊貼着他的背,金屬盔甲本來應該是涼涼的,卻讓她的體溫烤得溫熱,光滑的觸感讓她覺得很舒服。不過她感覺得出他身體僵硬,那是明顯拒絕和強行忍耐的信號。
哈哈!身體虛弱中,她心中暗笑。爲了得到那個望遠鏡,這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騎士居然如此委屈自己,讓一個他討厭的女人整個趴在他背上。他這樣的男人一般是不善於和人相處、也不喜歡別人靠近的,能這樣大概是極限了。
“止步!”突然,緊隨阿德斯左側身後的上侍從大喝一聲。
孤兒在迷糊中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抱緊那堆溫熱的盔甲,感覺手被不耐煩的拉開,只好再去攀他的肩,完全出於保持平衡的本能。
睜眼向四周看看,驚奇的發現他們終於出了密林,眼前一片開闊,不過她病着,判斷不出這是哪裡。
“放下伯爵小姐!”咦,這聲音好熟悉,爲什麼聽着就想落淚呢?
“嗷!”
“哼哼。”
這兩個聲音也很耳熟,貌似是小四四、小蛇和小豬。
阿德斯太高大了,完全擋住了孤兒的視線,她連忙抓緊他的肩甲,探出頭去看。只一眼,迷失了兩天一夜的她在瞬間就明白了“他鄉遇故知”是個什麼樣驚喜無限的感覺。
“我在這兒。”她呼喊出口,聲音的沙啞和乾澀出乎她的預料。
“滾開,不要擋了我家大人的路!”阿德斯右身側後的下侍從喝道,“不然就下地獄去!”
“不要誤會,不要誤會。”皮特跳下小豬,向阿德斯的馬跑了幾步,舉起雙手,神態諂媚、貌似投降般的解釋,“伯爵小姐掉下山崖,我們是來尋找她的。看來小姐好像安然無恙,盈祿家舉家感謝,請把伯爵小姐還給我們好嗎?”
我這叫安然無恙嗎?孤兒心中暗罵,不過她沒力氣說話,只看了一眼她的人。
來人有五個,外加兩隻魔寵。皮特騎着小豬,四名保鏢騎着小蛇。小豬還小,皮特又肥胖,目前累得蹲在一邊吐舌頭,真不知道它是豬還是狗。小蛇體形寵大,看來沒有疲勞感,一雙溜圓漆黑的龍眼在黑騎兵身上掃來掃去,似乎在衡量咬誰的脖子丟出去比較好玩。
黑騎兵們面面相覷,這才知道爲什麼他們的首領單獨休息,回來後卻帶着個衣衫破爛,滿身骯髒的女人,原來是倖存的落崖女。
而這個時候,上下侍從不能搭腔了,只等他們的首領大人示下。
阿德斯一言不發,回手抓住孤兒腰上的衣服,在孤兒驚叫前就把她扔在了馬前的地面上,“把你的伯爵小姐拿去。然後――讓開!”
孤兒一直下意識的緊抓着阿德斯的肩甲,這時候被拋出去,那肩甲“嘶啦”一聲被她扯了下來。
皮特連忙上前,從孤兒手中硬搶過那片肩甲,又跑回霜雪面前,胖胖的身子又迅速又靈活,他雙手高舉着那片肩甲,“對不起大人,我家小姐是無意之舉,倘若大人震怒,還請改日駕臨盈祿家,我們一定奉上一身精美鎧甲以示歉意。”
即使隔着頭盔,在場的人也能感覺出阿德斯的怒氣。
他沉默着,之後一揮手,他的下侍從立即上前,怒瞪了皮特一眼,一把將肩甲奪回,細心收好。
“讓開。”他吐出兩個字,一抖馬繮,縱馬前行,看那樣子,如果孤兒的人不讓出道路,他要麼就放馬踩過去,要麼就揮刀全體斬殺了。
“天上的諸神祝福您,尊貴的騎士大人。”皮特一邊高聲叫着,一邊揮手叫自己人閃到一邊去,“您請吧,希望我有機會爲你擦洗馬蹄。”
前方是平原,馬兒可以飛奔了。
孤兒望着阿德斯的背影被身後的黑騎兵和再後的大批幻靈淹沒,之後完全消失在地平線上,馬蹄踐踏起的塵土輕煙一樣瀰漫,而後消失,感覺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他走了,以後要到哪裡找他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