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宣讀過,於允當場點了詹荀等人,輔助自己接管北江事宜,在場的衆人有的面帶清明之色,有的則尚自沒有回過神來,有人喜有人悲。
不過爲何而喜爲何而悲便只有他們自己知曉了。
於允命自己從沽州帶來的人,將章煜押進了大營的臨時牢房,並嚴令謹慎看管。何氏兄弟自是火急火燎的上前查看何佴的傷勢,詹荀也一臉沒緩過神的茫然,隨着二人上前查看。
武櫻被章煜點了穴道,一時不能講話,不過並未受什麼傷。詹荀試着幫他解穴,卻未果。章煜點穴的手法詭異,一般人根本解不開,只能等時辰到了,自行解開。
何佴因服了武櫻餵給他的藥丸,因此雖然因失血臉色有些蒼白,但呼吸倒還順暢。何氏兄弟見狀也不由鬆了口氣,忙張羅着將何佴擡走了去治傷。
衆人各自領了命,便也漸漸的散了。由於於允下令,在場之人不得議論今日之事,否則軍法懲治,因此衆人各自回營後,都是一臉諱莫如深的表情。
今日在場的都是各營有軍職在身的人,普通的士兵並未能參加,因此一時之間章煜被撤職之事並沒有傳開。直到三日後,一應事務安排妥當,各將士都安撫的差不多,於允才召集了北江的全體士兵,將此事公之於衆。
不過,這都是後話。
此時武櫻心心念念都是玄麒的安危,他心知於允與玄麒早有籌謀,因此知曉對方下落的人,怕是隻有於允了。
“小櫻,你先隨我回去歇息吧。你傷剛好,這雪又下得這麼大...”詹荀此刻雖也是思緒萬千,但面對着武櫻,他總得穩住情緒。
事實上在此之前,他並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背叛章煜,只是事情發生時,他就順應着自己的心那麼做了。不過,他畢竟是章煜最器重的部下之一,如今見對方如此,他心中自是高興不起來。
武櫻並沒有理會詹荀的話,他自然也無心顧及對方的黯然神色,他只不安的立在那裡,盼着於允將手頭上的事趕緊交代完。
終於,於允在與一個部下交談之時,不經意轉身望見了正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的武櫻,他才一拍腦袋走了過來。
“詹參將,營中尚有諸多事要去處理,你且去吧,武公子這裡有我便可。”於允道。
詹荀聞言只得領命,於允官職本就高於他,如今接任了章煜更是如此。對方的話,他自沒有反駁的道理,況且他倒也不擔心對方對武櫻不利,是以拱了拱手,又望了一眼武櫻便走了。
武櫻自始至終沒將視線離開過於允,雖然口不能言,但他的眼神卻是看得於允不禁頭皮有些發麻。
“他在緣溪醫館,我找人送你去。”於允道。
他話剛出口,武櫻便轉身大步流星的朝外跑去,在大營門口見一個士兵正牽着馬進來,他二話不說,上前拽過繮繩便翻身上馬,飛奔而去。
那士兵反應過來,正欲去追,卻聽背後有人道:“讓他去吧。”
那士兵聞言一回頭,忙恭敬的道:“韓先生,您這是?”
只見那人身着一件白色狐裘,面目冷清,正自望着武櫻絕塵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幫我牽一匹馬來。”那人不緊不慢的道。
那士兵聞言立時便應聲而去,不一會兒便牽了一批俊逸的白馬出來,想必是那人常騎的緣故,那馬與他頗爲親暱,見了面直拿頭去蹭對方的衣裳。
“換一匹。”那人又道。
士兵聞言有些不解,卻並沒有過問,只是照做,換了另一批淺灰色的馬來。那人接了繮繩,也不言語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將軍,軍營裡尋不到韓先生,問過了營門口的士兵,說是韓先生騎馬出了大營。”於允手下的一名參將道。
“是我大意了,只想着莫要打草驚蛇,放着他沒動,竟是讓他跑了。”於允一邊在書案前寫着什麼,一邊道。
“屬下這便派人去追,好在雪小了一些,一時之間他的蹤跡也不會被掩住,應是能追得上。”那人又道。
於允擱下手中的筆,吹了吹墨跡,道:“無妨,隨他去吧。”
緣溪醫館。
那青年郎中風風火火的在大堂與後院穿梭往來,全然不顧自己的斯文形象。原本人並不多的醫館,倒是讓他這麼一折騰,有些熱鬧起來。
“先生,你這般來來回回,我頭都要暈了。”正打着算盤對賬的夥計一臉無奈道。
“不對不對,你別說話,再讓我想想。”那青年郎中將方纔抓在手裡的藥,放回藥匣子,然後又要往後院跑,卻打眼看到了風塵僕僕的武櫻急急走了進來。
“喲,你這一身寒氣的,打哪兒來呀。”那青年郎中忙上前,擡手撩去對方頭上的落雪,見對方一臉焦急,卻不言語,又擡手在對方頸窩處一點。
武櫻穴道驟然被解開,一時有些不適應,也不願講話,推開那郎中便向後院衝去。
那郎中一臉的不高興,便跟着對方後面追,邊道:“我剛救過你的命,你這人怎的這般蠻橫呀。”
武櫻徑直到了自己先前住的那屋,推開門卻見裡面並沒有人,又將隔壁幾間房門打開也沒見到人。此時那郎中已然追了過來,忙上前拉住對方。
“他在哪兒?”武櫻有些失控的道。
“早問我如今早見到人了。”那郎中白了武櫻一眼,也不理會對方的臉色,轉身繞過迴廊,走到對面最角落的一間屋子門口,推開門走了進去。
武櫻疾步跟了進去,果見榻上躺着一個人,那人雙目緊閉,眉頭微擰,正是玄麒。
武櫻上前拉住對方的手,小聲道:“師父...”卻見對方並沒有反應,不由回頭望向那郎中,對方見他回頭看自己,忙轉身要開溜。
“你站住。”武櫻一把拉住他,道:“他怎麼了?”
那郎中見躲不過,一臉尷尬的道:“若說這天下奇毒,便沒有我沈寂溪解不了的,不過...”
“不過什麼?”武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握的對方不由皺眉道:“你捏斷了我的手臂也沒用,他的毒我解不了。”
武櫻聞言慢慢鬆開了手,面上卻是平靜的很。沈寂溪見狀想說什麼,可見對方木然的走到玄麒牀邊,也不再回頭看自己,不由嘆了口氣,便轉身出去了。
武櫻擡手撫上玄麒的眉頭,面上竟是露出了一個笑容。
“總是皺着眉頭,似是永遠也展不開一般。”武櫻道。在他的印象中,玄麒是不愛笑的,縱使笑起來,似乎眉頭也總是不太舒展。不過此刻望着對方的沉睡的樣子,他又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憶。
對方笑的時候,究竟眉頭是展着的,還是皺着的?想着想着也想不起來,不由有些着惱,鼻頭一酸竟是有些想哭。
“師父...你別死...”武櫻說着,聲音便帶上了濃濃的鼻音,有時候他也驚訝自己竟是個如此愛哭之人。他也不記得從前在父母膝下時,是不是也這般愛哭。
只依稀記得,自從遇到這個人之後,便總是動不動便莫名其妙的哭了起來,有時候連自己也不知是爲何。
“我不死...你也別死...我們...”原本昏睡的玄麒突然醒了過來,不過剛說了兩句話,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武櫻又驚又喜,忙扶着對方坐起來,幫對方撫着背。玄麒咳得甚是厲害,到最後,竟是咳出了一大口血,這讓武櫻大驚失色。
玄麒見狀想安慰對方,卻是沒有一絲力氣,慢慢的合上眼又睡了過去。
武櫻叫了對方兩句,對方毫無反應,顯是又昏睡了。他不由心急不已,忙欲跑去找沈寂溪,卻在門口撞見了對方。
“哎~你叫什麼名字?門口有個生的像你一樣俊的公子,說找一個不能說話的人。我想應該是你吧。”沈寂溪一本正經的道。
武櫻聞言略一沉吟,又望了一眼屋內的玄麒,道:“我去去便回,你且看看我師父,他方纔吐血了。”
沈寂溪聞言便進了屋,看到被子上及地上未乾的血跡,不由眉頭一皺,忙擡手搭上對方的脈。片刻後不由面色時悲時喜,猶疑不決了半晌,最後不由嘖嘖稱奇。
“哎,方纔那位公子呢?我有話與他說...”沈寂溪風風火火的跑進大堂,卻不見武櫻的身影。
“有位公子留了短箋給他,他看過後便走了。”一個夥計道。
“哦,短箋呢?拿來我看看。”沈寂溪道。
“被那位公子拿走了。”
“那短箋之上寫的什麼?”
“我怎會知道,又不是寫給我的。”那夥計有些不耐煩的道。
沈寂溪聞言,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搖了搖頭又回了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