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生界,某處幽谷,一條巨大的瀑布前,沐天浩孤身一人凝望遠山,神情肅穆。
良久,一道人影破空來襲,此人身材魁梧,如一杆銳利標槍,幾息之間,便從數千丈之外的雲空落在了瀑布的另一邊。
來人帶着一張黑色的鐵製面具,體表劍罡遊走,密不透風,瀑布之水奔騰濺起的水珠,竟絲毫無法濺至其身。
與沐天浩隔淵相對,來人揹着手聲沉如暮鼓道:“沐樓主,久違了,不知沐樓主不辭勞苦來到在下的棲身小築,究竟所爲何事?”
沐天浩默默轉過身,目光始終望着水霧蒸騰對面的萬里河山,神態平靜道:“秋尊者,咱們也算老相識了,三百年時間不短了吧,有些事,秋尊者做的是不是有些過份了。”
黑色面具聞言微微一怔,隨後失聲發笑道:“沐樓主是來興師問罪的嗎?火氣這麼大,到底出什麼事了?”
沐天浩這纔將身子轉過來,看着黑色面具,言語間充滿了諷刺道:“秋寒宇,想當年你在枯榮只是外網的一名長使,如今做到今天這個位置,究竟爲什麼?你給我解釋解釋?”
黑色面具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張方方面面的國字臉,此人,正是風絕羽想當初加入枯榮時,僅見過的兩名枯榮核心人物的秋寒宇。
當年的秋寒宇,只是妙渡大圓滿的天道高手,而如今,他已經突破了妙渡的桎梏,榮升爲承道高手。
秋寒宇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陰沉道:“沐樓主,此話從何談起?”
“聽不懂,是嗎?”沐天浩冷笑道:“好,那我就說的明白些,秋寒宇,當初你在枯榮的地位只比井長老高了那麼一點點,這些年,你和井長老誰留在外網,誰進內網,看的是什麼?是功績嗎?你秋寒宇在枯榮有什麼功績?”
沐天浩厲聲發問,雖然他的修爲比秋寒宇高了一層,但二人分屬不同的天宗,秋寒宇並不會受到沐天浩的約束。
是人在外面就在乎個面子問題,儘管這麼多年,沐天浩對秋寒宇給予了無數次的幫助,如今成爲內網尊者的秋寒宇,仍舊對沐天浩這番莫名而來的指責感覺到十分不快。
秋寒宇的臉色冷了幾分,沉聲道:“沐天浩,我承認,這三百年來,沒有你的幫助,我秋寒宇進不了枯榮內網,但你也知道,這些年沐古經營天坊,秋某人也沒少給他消息,你我之間不存在誰欠誰的,我們是合作關係,互相幫助而已,你別忘記了。”
沐天浩聽完哈哈大笑:“嗯,你說的沒錯,是互相幫助,那沐某人是不是要感激秋尊者對我天坊關懷倍至了呢?”
這般含沙射影的明褒暗貶,讓秋寒宇心中氣惱不已,他喝問道:“沐天浩,你今天叫我來到底想幹什麼?我什麼時候得罪你了?”
“你沒得罪我?天坊大火的事,你怎麼解釋?”沐天浩也怒了。
今天他找到秋寒宇,目的就是爲了讓秋寒宇給他一個說法。
天坊寶庫的位置是枯榮給的,孤燈門得到的消息是確鑿無誤的,這說明什麼,說明天坊內部有枯榮的眼線,並且枯榮在買賣情報方面,並沒有對天坊手下留情,真金白銀的,就把消息給泄漏出去了。
而這些年,在夢洲,秋寒宇就是負責掌管夢洲境內枯榮弟子的第一號人物,要說這事他秋寒宇不清楚,誰更清楚?
“天坊大火?”秋寒宇頓時明白了過來,畢竟天火這一燒,幾乎整個亂生界都人盡皆知了,他一個枯榮一洲掌尊,怎麼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收到,不過秋寒宇滿腹疑惑,問道:“沐天浩,天坊大火關我枯榮什麼事?你是不是聽信了小人的讒言了,我敢保證,至少在我秋寒宇之下,枯榮的人並沒有參與到此次紛爭當中。”
秋寒宇氣哼哼的看着沐天浩,心裡委屈的不行,捫心自問,他覺得這些年對天坊的照顧已經相當到位了,畢竟他除了感念沐天浩的大恩之外,還有一部分是源於當年在海外修真界青雲峽上那一戰。
當日衆強聯手惡戰墨陵,尤以風絕羽馭神心咒震驚世人,而風絕羽與沐天浩好的就跟一個人似的,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冒犯風公子的威嚴,所以這些年,秋寒宇不僅搭上了沐天浩,還跟天坊保持着最爲密切的聯繫,他自以爲拿出真心相待,天坊必會讓他飛黃騰達,而事實也確實按照他的設想發展,僅僅三百年,他不僅利用天坊得到了無數寶貴的資源成功突破了承道境,更在枯榮更進一步,從外網進入了內網。
秋寒宇不覺得自己對不起天坊,所以根本無法接受沐天浩這陰陽怪氣的指責。
秋寒宇有點火大,但沐天浩火更大。
“你保證?你拿什麼保證?”沐天浩氣的往前站了一步,腳下一用力,飄然而起,兜頭蓋臉對着秋寒宇的面門便是一拳。
呼!
雷奔似的拳風帶起罡風烈烈,沐天浩含怒出手,速度奇快,一道電光老拳直襲而來,秋寒宇嚇了一跳,趕緊側身避讓,卻沒想到速度仍舊遲了一分,拳風掃過臉頰,帶出一道血痕。
不過秋寒宇沒有還手,反而用手摸了摸被擦傷的臉,無比憤怒道:“沐天浩,你瘋了,你對我出手?”
沐天浩落地站定,並未再次出招,轉過身指着秋寒宇的鼻子罵道:“你知道天坊大火那天我抓住了誰嗎?”
“……”秋寒宇陰着臉,沒有回話,他已經意識到不對勁兒了。
“孤燈門樂正千機的義子,吳生,你認得吧,他帶了四個人,潛入天坊寶庫,圖謀不軌,被我當場擒下,你知道事後他是怎麼說的?”
沐天浩頓了一頓,破口大罵道:“媽的,他花了不到一百塊下品靈寶玉髓,就從你們枯榮手裡把天坊藏寶之所的位置給買走了,裡面有什麼東西,一清二楚,你給我解釋解釋,如果不是枯榮在天坊裡面安插了眼線,他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啊?”
聞聽着沐天浩的責罵,秋寒宇心裡的那點火氣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震撼。
“你說什麼?天坊有枯榮的人?這不可能……”秋寒宇當即否認:“夢洲的事,我最清楚,咱們之間的關係,我有必要在天坊安插眼線嗎?”秋寒宇滿肚子委屈的衝着沐天浩嚷了起來。
沐天浩冷冷一笑,戲謔不已道:“你沒安插眼線?好,秋寒宇,這是你說的,你別後悔,不怕告訴你,這幾個月天坊一直沒有任何動作,不是忍氣吞聲,而是在內部徹查枯榮的眼線,如今我們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知道爲什麼沒動嗎?我就是想看看你秋寒宇究竟想幹什麼?既然你矢口否認,好,那咱們明刀明槍見,枯榮有多深厚的底蘊我沐天浩不清楚,但是以我沐天浩對亂生界的瞭解,老子如果想把整個天坊搭進去,你枯榮五百年之內別想再擡起頭來,而對付你,三個月,我讓你在亂生界沒有立足之地,不信,咱們就試試。”
沐天浩說罷,甩動大氅,轉身離去。
聽到這番話,秋寒宇嚇的汗都下來了,不客氣的說,剛剛沐天浩的那番言論絕對沒有吹噓的成份。
枯榮在亂生界崛起已久不假,可至今爲什麼沒有露出水面,就是因爲枯榮的真正實力根本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可怕,至少,枯榮內部還沒有乾坤境的強者,若非如此,枯榮在對待亂生界各洲勢力的時候,也就不用那麼小心翼翼了。
而天坊,僅僅三百年不到的時候就籠絡了無數好手,旁人不提,單單一個任麒麟發起瘋來,那整個枯榮都將面臨重大的災難。
也許,天坊滅不了根基極穩的枯榮,但沐天浩要是蠻橫起來,五百年內,枯榮絕對一直走下坡路。
至於他自己,那就更不用說了,他一個承道前期的內網尊者,表面光鮮無限,事實上處境十分尷尬,在上沒有話語權,在下管轄之地高手全無,沐天浩要是真想拿他說事,別說三個月了,用不了一個月,枯榮在夢洲的根基就會直接被他毀了,這根本用不着懷疑。
豆大的汗珠從秋寒宇的額頭上滑落下來,秋寒宇終於禁不住瑟瑟發抖了,連忙追了過去:“沐天浩,沐樓主……哎,你站住……咱們有話好好說不行嗎?我真沒在天坊安插眼線,沐天浩,你得信我。”
沐天浩身形一頓,並未回身,只是側了個頭,冷笑不已道:“讓我信你,你得拿出實據,我給你三天時間,把安插在天坊的眼線全部給我揪出來,誰安排的這件事,我要個說法,這人目的爲何,背後有多少人撐腰,樁樁件件,我要一清二楚,否則,你就準備承受天坊的怒火吧。”
秋寒宇恨的牙根直癢,這個時候,他真恨不得把背後搞事的傢伙抓出來先鞭打一番出口惡氣。
什麼破事兒鬧的,天坊蒙受了巨大的損失,敢情枯榮這邊也出了力,誰搞的鬼?
只不過,這件事非同小可,秋寒宇自知查起來不會輕鬆,所以語氣有些猶疑道:“我可以查,但是三天的時間太少,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沐天浩便無情打斷道:“秋寒宇,你要知道,就在天坊出事的那天,風賢弟回來了,而對方請出的高手就在他面前,秋寒宇,你告訴,我讓我怎麼跟他回話。”
“他回來了?”秋寒宇揚起了頭,眼中滿是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