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拉兒的低燒還在持續……
除了醫療小組、阿桑,與那名叫明杜的少年,沒有人來關心她。
週一生無法想象她母親在得知情況後,到底是怎樣一種心態,但她的確沒有來過,哪怕是偷偷在院落外瞅上那麼一眼。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植皮是成功的。
小孩子新陳代謝要比大人快許多,手術後的第三天,移植的皮膚已經呈現出結合態勢,但週一生不敢怠慢,立即調配了金瘡藥進行外敷。
眼看她的情況一點點變好,所有人都非常開心,但還有一件事令人覺得糟心。
基普的屍體開始發臭了……
在爆炸後,屍體被人擡回了家,他的殘垣斷臂儘可能的被找回,但大多數下半部肢體已經被炸的支離破碎。
基普沒有親屬,他的父母早已去世,就連唯一可能爲他入殮的妻子,也被他賣給了別的男人,不知道他的靈魂在看到這一切時,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當阿桑告知這個情況時,週一生覺得有些難辦。
因爲阿桑也在顧慮一個問題:“我是想盡快給可憐的基普下葬的,但問題是……婕拉兒怎麼辦?我們是不是要告訴她真實的情況,或者帶她過去觀禮。”
該死的基普死了,出於對死者的敬畏,稱呼上的轉變就成了‘可憐的基普’。
帶婕拉兒去觀禮?
那是對孩子巨大的心理衝擊,而婕拉兒現在的情況其實不具備外出的條件。
雖然高燒退下來了,自體皮融合情況良好,但傷處依舊存在感染可能性,未來的一週時間,都會是她的危險期,掉以輕心的結果就是某一夜突發高燒,直接帶走她的生命。
而且,大家並不清楚婕拉兒是否記得那天所發生的。
週一生有過一種試想,正常人帶孩子,且是進行一些體力活動時,肯定會將孩子背在背上,絕不會抱在胸前,但大家在發現婕拉兒的時候,她是被基普壓在身下的。
倘若在基普踩到地雷,發現了這種情況,四周呼喊無果,會不會就將背上的孩子,放在了胸前,做了殊死一搏。
如果是這樣,想必婕拉兒是清楚她父親的遭遇的。
然而,這一切只是週一生單方面的猜測,僅憑猜測去與婕拉兒求證,他做不到。
可基普的屍體真的不能再留了。
雨季後的八月酷暑,屍體腐爛的速度令人髮指,細菌病毒滋生,會給村莊帶來瘟疫。
“沒辦法了,下葬吧,後面再給婕拉兒解釋這一切。”
利矣亞部落的圖騰是大地。
部落所實行的喪葬方式是土葬,魂歸大地,與國內的塵歸塵土歸土很類似。
下葬當天,週一生、諾德拉到場,可其餘草醫學員卻沒有過去,包括阿卡。按理說領導都去了,他們不去顯然不合適。
但這還是牽扯到習俗的問題,十里八鄉不同音。
別說他們來自貝隆省各個區域,就連利矣亞部落周遭的部族,喪葬形式都不同,有的信奉獅子,會將死者送給獅子啃噬,有的信奉火焰,那麼就是火葬。
所以,其餘人沒有來,杜絕與別人信仰的衝突。
下葬時沒有棺材,用羊毛毯將他團團包裹,就放入了土坑中,當地以羊毛毯的檔次視下葬規格,而基普的規格算是不錯的,阿桑出錢,用最好的羊毛毯爲他送行。
週一生帶來了婕拉兒沾染血污的褲子,在土壤填平後,燒給了他。
“你女兒得救了,她還活着,安息吧。”
週一生與基普非親非故,做這一切全看在婕拉兒的面子上,算是代爲執行親屬的禮儀吧。
下葬期間,無人灑淚,一切都顯得非常公式化,做完了,各自回家。
週一生也沒什麼心理波動,僅是擔心婕拉兒未來該怎麼辦,諾德拉同樣在擔心,詢問阿桑:“如果我要資助婕拉兒生活、學習,可以嗎?”
“當然。”阿桑很開心,即便諾德拉不提,他們也會負責婕拉兒的未來,只是如果來自首府的人願意接手,那麼婕拉兒的未來會更加燦爛。
“等我問問家裡的意思吧,我是很想接收這孩子的。”
回返衛生診所的路上,週一生在準備措辭,打算與阿桑說說關於醫療援助的事宜。
可在回到衛生診所時,院落內亂糟糟的一片。
阿卡一臉的無可奈何,見到週一生就彷彿見到了主心骨,連忙走來:“我讓他們離開,沒有人聽我的,這簡直是不可理喻,難道他們不知道不能打擾病人的休息嗎?”
阿桑一聽,頗爲尷尬,連忙解釋:“別生氣阿卡,讓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走進院落。
不等阿桑詢問,德西、亞克就熱情的走來,二人竟然先後給了週一生一個擁抱:“婕拉兒得救,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周。”
周遭人皆然對周流露出讚許的神情。
但週一生很難接受他們的感謝,因爲稍顯得有些虛僞。
德西還好說,爲了處理奧薩斯的事情,並且他已經聽阿桑說,他曾願意付出兩百萬寬扎的代價,爲婕拉兒請來迪莉婭女士治療。
兩百萬寬扎兌換華國貨幣,可是整整八萬多塊錢。
這筆錢在安卡賓得意義非凡,當地人一年的花銷恐怕也不會超過三千元,八萬根本是天文數字。
至於其他人,呵呵呵……
別人的孩子的死活,與他們沒有半毛錢關係。
“這是我應該做的。”週一生回答道。
德西又道:“另外,部落的事情已經忙完了,我希望請您在庫茨米拉家下榻,您是厲害的醫生,我們之前錯怪了你,包括諾德拉小姐,阿卡先生,都應該得到最高規格的禮遇。”
儒雅,重新回來了。
但很抱歉。
週一生現在還記得德西那憤怒的一拳,爆發出的力量絕不是六十歲小老頭應有的,有些時候人設崩了就立不起來了。
而在他話裡,意思也很明白,週一生、阿卡、諾德拉可以去庫茨米拉家入住,至於其他的草醫……
嗯。
他們正尷尬的縮在角落,別人沒趕走他們,已經是看在週一生的面子上了。
所以,週一生委婉地拒絕了:“婕拉兒的情況其實並沒有穩定,我需要就近對她觀察,所以這件事以後再談吧,另外我希望我們可以開展定點醫療診治活動,爲利矣亞部落與其餘部落的病人做一些事情。”
德西對週一生有着應有的尊敬與感激,但是有些事情的底線卻不能被觸碰。
畢竟,他是這裡的權威,有着酋長應有的樣子。
“如果是周醫生,我將代表利矣亞與其他部族的人民,對你表示誠摯的感謝。”
哦~!
意思很明顯了。
你可以,但草醫不行。
貌似聽起來有些不近人情,但別忘了,老庫茨米拉的生命就是被草醫帶走的,對三兄弟而言,這是銘記一輩子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