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寒傳染途徑爲糞口傳播。
簡而言之，就是牲畜或人類帶菌者排泄後，途經不潔接觸飲食導致感染。
而病期潛伏爆發及流行時間長短，與感染性質有關，食物型感染爆發流行大多在48小時內，水源性爆發則可以潛伏長達三十天。
經過童涵的描述，可以確定唐毅的感染途徑是前者，飲用生奶後導致病菌入侵。
生奶難道不是水源？
水源性所指實則是排泄物在水源中擴散，病菌量得到稀釋後，人體感染的菌數自然不高，潛伏期內體內菌數繁衍，等到繁衍到一定數量纔會爆發病情。
而唐毅直接飲用了含菌生奶，等於直接讓病菌進入人體。
至於說其他人怎麼沒有問題……
其實。
這種情況真的不好說，病情爆發時間因人而異，或許在唐毅與童涵離開後，牧民中就有人染病，但就現在而言，沒有人會去關注那些事情了。
聽起來似乎非常冷血，但就童涵所經歷的情況而言，當地條件就是如此，若非張中建聯繫中鐵急救，否則二人能不能得到救治都不一定，在當地，人命真的很不值錢。
另外，童涵的感染就屬於受累性質了。
唐毅上吐下瀉，當地衛生環境糟糕，接觸時難免導致感染情況發生。
所以，童涵的病情較輕，菌數較少。
傷寒菌在入體後，直接摧毀了消化系統功能，而人體自身抗原也會對病菌開始反擊，二者交互，就好像將胃部、腸道當成了戰場。
受累的是誰？只能是作爲戰場的消化系統，被打得千瘡百孔，因此而發生穿孔、出血。
如果唐毅能在感覺不適後，第一時間進行抗菌治療，絕對不會出現現在的情況，問題就在於時間拖得太久，病菌數得不到抑制而暴漲，消化道也就被瘋狂入侵蠶食。
手術中……
一處處穿孔腸道被標記出來，臺前的人們神色愈發肅重。
標記處越多，需要處置的時間也就越多，他們所面臨的挑戰也就會越大。
造影位置只是部分結果，更多的還需要開腹後進行檢查確診，而就現在——
“穿孔數量已經超過了我們的預期……”
“腹水成分中有血污，斯考特教授，會不會是……”
斯蘭的話還爲說完，傑克就沉聲道：“應該有一處穿孔程度較爲嚴重，超過正常穿孔出血量了，我繼續標記，你把出血位置找到……菲利普，準備清創，配合我修補縫合。”
相較之斯蘭，傑克始終保持着有條不紊。
情況固然比他們想象的還要糟糕許多，但作爲團隊帶頭人，他必須要把握節奏。
一旁。
週一生攥緊了拳頭，出血點他已經憑藉系統找到了，位於小腸前段的空腸。但他這時候不敢開口，汪主任就在一側，即便用英語，也不可能藏的住。
但凡週一生沒有撒謊說自己有事兒，大可以現在和汪主任一起入內，可現在……
一個謊言總需要無數種方式來彌補。
恨啊。
不知不覺，手術時間已經進行了五分鐘。
距離最佳完成時間三十分鐘還早，但就現在發現的情況而言，三十分鐘鐵定打不住了，腹腔檢查只是第一步，後期消毒、縫合纔是麻煩，最考驗一個醫生的技術素養。
汪主任專心看着、聽着，雖說擁有着常人不能比的醫學常識，但中西醫辯證思維完全不同，他並不能準確得知現在的手術進程是好是壞。
只能腦補，可能存在出血點……
那應該是壞吧。
老人家冒着汗，靜靜的看，更有一種後悔的情緒在心中徘徊……
如果不進來，應該就不用那麼擔心了吧？
之前何必多此一舉呢？
現在離開，恐怕又會打攪他們吧。
汪主任坐立難安啊。
手術進行時間，十五分鐘。
“清創，準備縫合。”傑克起手，器械護士立即將設備遞在了手上，菲利普是二助，清洗沖洗同時進行，不大的腹腔開口，三人各自進行着工作。
準備縫合前，傑克停頓一下，看向斯蘭：“出血點還沒找到？”
遭遇質問，斯蘭顯然有些心急了：“沒，沒有，我儘快……”
“十分鐘了，你有沒有按照腹腔排查順序執行？”
“我，我……我沒有，我以爲出血點應該在食糜堆積通道，所以我着重檢查了……”
然而。
還不等斯蘭說完，傑克震怒了，破口大罵：“法克，該死的，你以爲，什麼是你以爲，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這種時候跟我玩俄羅斯轉盤，是要賭命嗎？”
“最簡單的排查你都做不好，你到底在幹什麼！”
隨着一聲怒喝，手術室內氣氛瞬間跌入冰點，本就嚴肅的空氣，似乎被徹底凍結了起來……
但傑克即便在發怒，手上的動作卻依舊沒停。
斯蘭吞嚥一口唾沫，硬頂着惶恐道：“再給我五分鐘，快了。”
護士看到他額頭的冷汗，連忙爲他擦拭。
而手術檯跟前的週一生，已經開始隱忍不住了，但他不得不繼續保持沉默。
……
或許是因爲傑克的震怒，衆人本就壓力爆棚，如今更是控制不住節奏。
傑克在縫合，菲利普穩定腸組織的捏鉗發生了輕微抖動，直接導致傑克手中的勾針異位穿刺。
“穩定些，穩定些好嗎？”
相較之方纔的破口大罵，傑克顯然收斂了許多。
因爲他似乎也意識到，面前的組合似乎並不能很好適應他的節奏，壓力越大，只會導致錯漏百出，他不敢再一次摧毀對方的自信心，那樣會直接導致全盤皆輸。
菲利普神情緊張的道歉：“抱歉，我會注意的。”
但斯蘭那邊呢？
時間越來越緊張，可他遲遲沒有找到出血點。
空腸的位置很特殊，位於小腸前端，是食糜進入小腸的第一個通路，對接在腹腔較上方，且因爲組織的特殊性，空腸表層附着很多血管分佈，並且呈現微紅色。
穿孔造成的出血點勢必不大，腹水中的血污也是一個長期的積攢過程，因此很容易被忽略。
即便傑克沒有詢問，僅看着斯蘭越來越慌張的模樣，就知道毫無進展。
此時此刻。
此情此景。
傑克真有一種自閉的衝動，明明平時都發揮的非常穩定，爲什麼到了關鍵時刻就拉稀呢？他很有一種衝動讓週一生來上臺。
可他不敢擡眼與周對視，因爲他還處於心裡掙扎的階段，害怕一個衝動，就說出了口。
古代。
古人將職業上升分成了七層——
奴、徒、工、匠、師、家、聖。
第一位是非自願或靠人監督的人。
第二位便是學徒，能力不足願意學習的人。
第三位呢，工工整整，按規矩辦事的人。
匠人不用多說，技藝高超。
師，師父、大師，掌握了規律且能傳授技藝。
家者爲大成，聖自然就是聖賢，古往今來少有之，以奇淫巧技爲例，魯班爲聖，以中醫學而論，華佗、扁鵲、孫思茅也能爲聖。
傑克屬於師，而不及家，但他的能力肯定屬於上流。
斯蘭應該是‘工’，但就現在呈現出的素質而言，他不及工的心態，無法按照規矩辦事，只能淪落爲徒，能力不足。
狀態是存在浮動的，很多因素會導致等級下跌。
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已經非常糟糕了。
週一生能忍嗎？
不能了！
他走上前去，登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可他還得保持鎮定，沒有傑克的首肯，不能上臺——
“空腸！”週一生小聲道。
衆人微愣，就連傑克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出血點，看看空腸！”
話落。
斯蘭呆滯，但傑克率先回過神，將勾針交給護士，拿起捏鉗夾住了空腸段，空腸粗壯且褶皺，並且附着無數血管呈現微紅。
可是仔細觀看……
菲利普驚呼：“那裡，穿孔滲血！”
嘶！！
所有人倒抽一口涼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身在迷障當中突兀被點醒，正是因爲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做到的，那種莫名的震撼，越是令人渾身毛孔都一陣開合。
傑克知道，不能耽擱了，他擡起頭，進入手術室以來第二次與週一生對視——
“斯蘭下去……”
“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