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早已進入九月,十月在望。
安卡賓首府,羅爾達。
國立醫院。
唐毅的病情已經大幅度好轉,甦醒後得以進食,抵抗力逐步恢復,但距離下地還有些時間……從住院到現在,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來。
如果對比剛剛抵達非洲時的模樣,堪稱變了一個人,完全是另一種氣質。
人到中年自然是要發福的,唐毅現在精瘦的跟二十歲出頭的青年,‘返老還童’對中年人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體重在短時間內大幅度減輕,脂肪含量減少,對於肝臟負擔巨大,免疫力也會大幅度下降,人體需要優質蛋白進行免疫球蛋白的合成。
脂肪量的驟然下降,免疫球蛋白數值同樣下跌,肝臟高負荷工作抵抗細菌病毒,進行排毒工作,很容易引發肝臟疾病。
但這也是沒辦的事情,至少傷寒得到控制,至於身體的基礎情況,只能後來慢慢調養。
童涵已經可以下地了,卻依舊虛弱。
傷寒的病程大多在一個月左右,從潛伏、到病毒爆發的極期,再到預後有一個完成的適應修復過程,但對比起唐毅,她已經好了太多,時不時還能在張中建與汪主任不再時,給唐毅端一杯熱水。
前天,汪主任終歸是將小組遭遇的情況,通知了國內。
唐毅的親屬當天購買機票回來,今天將會抵達。
唐毅本來是反對的,不想讓家人長途跋涉到來,見到他也只會擔心,但到了這時候……張中建是覺得家人應該有知情權,兩個大老爺們的照顧不如唐毅的妻子。
而汪主任……
病魔消退,救治及時,他想邀功。
哪來的功勞?
在艱難的援助工作中病倒,卻毅然決然戰勝病魔,這是對小組協調能力與對當地幫扶工作的肯定。
爲此,老莫也寫了一份感謝信與彙報單,以邀請官方的名義發給了國內,算是給了一記強有力的助攻。
汪主任的鑽營無需贅述,人有千百樣,無論他的目的如何,至少心思還是善良的。
可以想象回國後,論功行賞,唐毅的收穫肯定要比汪主任多得多。
“小童,那你照顧着點你唐教授,我們去機場了。”張中建道。
童涵點點頭:“放心吧,交給我。”
二人出發。
在醫院門口上了中巴車,二人並肩坐下。
張中建忽然道:“咱們來了多久了?”
“今天9月23號,馬上整三個月。”
按原計劃,援助工作將會持續到十一月中旬,也就是四個多月時間。
“等唐毅病情穩定,送回國後,咱們也趕緊回馬蘭熱吧。”
唐毅的情況已經不適合繼續前往援助了,這場大病的後期調養恐怕就是好幾個月,傷重下線論功行賞是應該的。
而也因爲唐毅的事情,汪主任原以爲自己與張中建也不需要去馬蘭熱那個鬼地方了。
一個多月的當地援助,他們見到了太多的慘狀,瘧疾爆發的集中地,人們醫治無能,就連緩解疼痛的辦法也沒有,說一句人間地獄也絲毫不誇張。
此情此景,內心自然飽受煎熬,而除此外……
兩人還要擔心被傳染,汪主任是不想去了,成績混的也會差不多了,待夠了時間就算功成圓滿。
“我們,還要去馬蘭熱?唐毅回國肯定要等傷寒完全康復,達到防疫標準才能登機,那時候就是十月初了,那時候就是收尾工作了,還要去嗎?”
簡單來概括汪主任這一整句話——
沒必要啊。
張中建微微閉目,有些事兒他其實不願意跟汪主任多聊,但他也是受人之託。
“計劃組織方都有誰?”
“啊?”汪主任呆愣,被這沒由來的一句弄得有些迷糊,但看張中建沒有說後話的意思,還是道:“南醫大,附屬院,中醫協,中鐵公司,還有什麼來着?”
汪主任是真有些迷糊了,此類援助計劃的冠名方很多,即便不是直轄單位,也會前來聯絡關係,混一個好名聲,因爲太多了,所以他還真不記得了。
“中醫科學院。”張中建總算道破天機。
“中醫……科學院……”但汪主任還是不能理解張中建要說什麼。
張中建想了想,還是告訴了他事情:“老艾託我給一篇統計論文,我一直在準備,但後續還差一些內容,所以需要再去一趟馬蘭熱。”
“老艾……”汪主任呢喃着,似乎在腦子裡搜索着此人。
能被張中建成爲老艾的人,輩分肯定與他相當,再說中醫科學院……
“艾,艾所長?”他對上號了。
中醫科學院下轄還有許多單位、研究所,艾不是大姓,搜索一遍汪主任也就能想到此人,某研究所的副所長,曾經好像在中醫研討會上見過一面,不過他不熟悉就是了。
對比起張中建的層次與人面,汪主任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老艾最近在做一個項目的協同研究,需要一些一手資料,就託我幫忙。”
汪主任茫然。
幫忙,能理解……
可有必要這麼鄭重其事的告訴我嗎?
一時間,兩人沉默。
張中建點到即止,汪主任則在不斷聯想,一路前進,一直快到了機場,汪主任也沒有想明白一個因果關係,總覺得張教授莫名奇妙。
到了機場,二人下車,也沒拿什麼接機牌,唐毅的家屬他們都認識,都住在南醫大的家屬樓裡,與汪主任還是上下樓。
來到出閘口,飛機剛好降落。
等了沒有二十分鐘,第一批人出現,二人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列,行色匆匆的唐毅的夫人。
可見他們的心急。
與唐毅妻子一同來的還有唐毅的兒子,跟如今病後消瘦的唐毅很像,不過他是學西醫的,如今在青嶼大學附屬院跟隨導師進修,聽到父親感染傷寒重病,也少不得請假跟來。
“弟妹,小風,一路辛苦了啊。”張中建作爲帶頭人,肯定是要率先開腔的,“是我們沒照顧好唐毅,讓你們擔心了。”
唐毅妻子受寵若驚,但內心更多是擔心:“他原來當西醫,也被傳染過疾病,在一線工作,我們能理解,現在還是先去醫院吧。”
“好好好,咱們走,車就在停車場。”
幾人上了車。
唐風就開始詢問病情,他母親是高中教師不懂醫學,他是醫生,能分析情況。
張中建就將來往經過說了一遍……
“腹腔多處穿孔?昏迷狀態下進行的手術?手術完成的怎麼樣?當地醫生的水平足夠嗎?”很多人對非洲還是有誤解,例如唐風就懷疑當地的醫術水平。
張中建連忙解釋:“當地最大的國立醫院水平還是過硬的,而且汪主任早前還請了最好的傳染專家,但與主治醫生的意見相左,我們就直接進行手術了,手術還是比較成功的。”
唐風鬆了口氣,給母親一個放心的眼神。
張中建沒敢說手術經過,免得他們多想……
倒是汪主任,一路靜默。
四十多分鐘。
他們來到醫院,下車後直接趕往住院部。
可是。
就在即將進入電梯時,汪主任腳步一頓,失聲輕呼——
“難道,難道跟青蒿素有關?”
幾人都愣了。
包括張中建也呆滯一下,細細品味後才腦補清楚汪主任失聲的話語,猛地明白汪主任是什麼意思。
搞了半天,他把那事兒想了一路?現在纔想明白!
眼看汪主任炙熱的目光襲來,張中建也不好賣關子,但也礙於外人在場,只是點了點頭:“有些關係,但就是友情幫忙,你也別多想。”
汪主任聽到這話,纔不管什麼友情不友情幫忙呢。
這麼大的項目,哪怕是給研究院端茶送水都與有榮焉,更別提還要提供一手統計資料,或多或少也算參與進去了吧?
他能不多想?!
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