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保安族醫院就要正式鳴炮開張了,至於能不能一炮而紅,那並不是林曉強關心的,他巴不得這間醫院早點倒閉,然後好拍拍屁股走人呢!
阿怒老爹與林曉強卻是恰恰相反,他把太多的希望寄託在這個醫院裡,確切的說是寄託在林曉強身上,他已經自己一家老小的所有血本都砸進這間醫院裡了,圖的不是掙什麼錢,而是求個百年閉眼心安遺憾。
所以這會兒的他,猶如十八懷春的少女一般,心裡患得患失的,興奮,緊張,焦慮,忐忑.......複雜的感覺一籮一筐,坐立難過,隔得那麼一會兒,就要從大宅裡過來晃悠一圈,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反正就是不能安生!
林曉強卻仍是吊兒啷噹沒正沒經的坐在大門邊上,翹着二郎腿,悠然自得的微閉着眼倚靠的柱子旁,有模沒樣的唱着花兒歌:
桃花朵兒水嫩開呀。
花花開來四朵的瓣,
尕妹在溪裡澆花兒水,
哥哥有心幫幫忙,
又怕掉進深溝兒坎。
積石山下大曬曬堂,
尕妹正在曬毛氈。
哥哥拿棍棍不敢搗,
只怕驚了尕妹的心兒膽。
長又長、短又短....
尕妹咯吱咯吱直叫喚了喂~~
喊聲叫破天。
寨裡那個老牛倌,
聽見叫聲腿發軟~~~
聖潔的花兒歌,讓這野獸派流浪痞子歌手那麼一改,雖然韻味很足,細細聽來卻不倫不類,還帶靡靡之音,在屋裡忙活的冰妮與孿姐妹聽得面紅耳赤,猶其中領略過箇中滋味的冰妮,聽到他唱這個歌心裡就直髮顫。
瞧林曉強悠哉遊哉的模樣,好像完全沒把這醫院當回事啊!
“哎,我說,你就不能正經點兒嗎?你以前在醫院上班的時候也這樣?”原本就憂心憂肺的阿怒老爹看不過眼了,忍不住就罵道,現在林曉強的改頭換臉連身份都換了,以前曉強曉強的叫得慣,現在突然改口要叫什麼小力,怎麼也習慣不過來,再加上這幾天爺兒倆較着勁,他乾脆就連名帶姓一齊省略了,真接用“哎”來代替。
“老爺子,這不是還沒上班嗎?再說了,我做了這個破院長連人身自由都沒了?有哪個醫院明文規定院長不準吹花兒歌的!”
阿怒老爹知道林曉強在跟自己較勁,原本也不想跟他一般見識,可是不知怎麼的,嘴上就是忍不住:“是沒這樣的規定,可你怎麼說也是個醫院的院長了!你就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要有病人來了,看到你這樣什麼樣子!”
“切,他們是來讓我看,又不是我讓他們看!那些道貌岸然西裝革履正兒八經的,好看是好看,可是好看能當飯吃,好看就能把病給治好了?”林曉強使勁的跟阿怒老爹擰,就差點沒說:我形不形象的關人家鳥事咩!
阿怒老爹被這沒心沒肺的傢伙氣得直跳腳,罵罵咧咧的道:“好,好,好,你就混,下死勁的混,你要不把病人給我治好,看我剝你的皮!”
林曉強無所謂的笑笑,不再理阿怒老爹,繼續倚着柱子唱他的歪歌:
我不是老總我只是民工
我象螻蟻生活沒有人關心
我不是富翁我只是民工
在夜裡吼支歌幻想扮英雄
我沒有政治家們的野心
也沒有商業家們的貪心
我只想討回拖欠的月薪
至少還能買米三斤
想投訴卻找不到路徑
想自殺還要被判三年徒刑
打得我遍體鱗傷牙齒掉光
纔得到實實在在的教訓
從鄉下到城裡爲餬口
而努力想不到社會主義也有人蠻不講理
雖然我窮過你但我們是平等滴
虧你還受過教育習慣狗眼看人低沒天理
我不是男傭我只是民工
但現實的壓迫讓窮人傷心
我不是孬種我只是民工
我能幹體力活勞動最光榮~~~
阿怒老爹被他怪里怪氣沒正沒經的歪歌氣得哭笑不得,又拿他沒有辦法,只好搖頭嘆氣的轉身離去,步態龍鍾,看得林曉強有些心軟,歌還沒唱完,就停下來在後面朝他嚷道:“老爺子放心好了,我做事有分寸!”
阿怒老爹疑惑的回頭看看,林曉強卻又閉上眼睛在那裡哼哼吱吱......
確實,林曉強雖然裝作一切都無所謂的樣子,可是心裡卻不是那樣的!
親爹歐陽衝一直教導他:愛人滴水之恩,必以涌泉相報!
他欠阿怒一家老小的情,欠所有保安族人的情,若不是他們相救,自己這會肯定已經在苦牢裡洗屁股了。他想還這份情,這就是他爲什麼還不離開,答應留在這裡的真正原因。
保安族崖頭門宦山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總共四千來人,也就是深城某個大型工廠的人數罷了,要這麼小的地兒他都搞不掂,那他還做個屁的醫生,改行去賣紅薯算了。
然而現在,林曉強考慮的是更長遠的事情,保安族醫院剛成立,自己要撒手,必須得有人接班才行,而培養一個接班人,就像算他如此冰雪聰明悟力驚人的都得一年時間,在這段時間裡,難道他就在這裡安安份份的做個赤腳醫生,他就不能做點別的了?
深城,他是一定要回去的,陷害他的人,他是一定要報復的!可是這一劫之後,他已經清醒的認識到,沒有錢沒有權利沒有地位,你再有心機再能打再不怕死也是妄然,在深城的時候,他已經知道自己背後有一個隱藏很深的敵人,更知道羅超海對他不懷好心,他不是不小心,他已經儘量謹慎低調的處事了,可最終,別人花點錢,擺弄一下手中的權利,支使幾個人,他就落得個身敗名裂狼狽逃逸,如果不是機緣巧合老天保佑的能改頭換面,恐怕他這輩子都難以重新做人了!
林曉強清醒的認識到,只有變得強大,纔不會受別人左右,纔不會讓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可是,可是他到底該如何掘起呢?
這,纔是他一直都在思考問題。
“兄弟,在想什麼呢?”正當林曉強在沉思的時候,一個聲音從林曉強的身後傳來,是那個猛吃猛喝猛睡猛長膘的老曾。
老赤與老曾雖然沒有親眼目睹着林曉強改頭換面,卻明明白白的看到了林曉強變身的結果,如果不是他們事先知道,哪能相信眼前面如冠玉、鼻若懸膽,明眸皓齒、齒白脣紅,站在那裡修偉挺拔、玉樹臨風,臉上時時氾濫出一幅懶洋洋色迷迷的壞笑,舉手投足間神情風流、倜儻不羣的男人,就是他們曾經認識的,那個醜不垃圾,瘦若排骨,極不討人待見的林曉強。
林曉強的變化,使得兩人震驚,但更多的還是羨慕,幾次三番都想找林曉強,可是林曉強一直都貓在阿怒的大宅裡,一想到進去之後可能碰那曾給過他們刻骨銘心之痛的阿怒,他們就有點犯怵。
現在好了,保安族醫院終於塵埃落定了,林曉強的身份也定下來了,他也從阿怒家的大宅搬回來了,於是老曾就想着來和他商量一下往後的事情。
“沒想什麼!”林曉強淡淡的應了句,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道:“老曾,你坐吧,我正想找你們呢!”
“你找我們?”老曾有些驚訝。
“是的,我答應了給你們整容的,現在差不多是時候了!”林曉強看看老曾已經比原來胖了不少的體形道。
“謝謝兄弟還記得我們!”老曾的感謝是來自內心的,同爲浪跡天涯的通緝犯,自己都泥菩薩過江,卻還能把別人放在心上的人,是絕對是值得相交的!
“沒什麼!”林曉強淡淡的揮揮手,嘆口氣說:“整了容之後,你們就離開保安族吧!”
“啊?”老曾聞言臉色一變,驚聲問:“爲什麼?”
“改天換面了,天大地大哪不能去,你們甘心留在這裡嗎?”林曉強問。
老曾不答反問:“那你呢?”
“你沒看到嗎?”林曉強朝身後的碩大的《保安族醫院》門匾指了指,“我走不了了,我欠了人家的,必須得把債還清了,才能離開!”
“那我也不走了!”老曾道。
林曉強疑惑的看着老曾,面對着他滿懷期望的臉,他的心有點發虛,“老曾,別傻了,我並不像你所想的那麼有大志,不能帶着你做出什麼宏圖大業的!你對我下賭注,最後很可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的!”
老曾定定的看着林曉強,好一會才緩緩搖頭,“不會的,我在江湖上浪蕩大半生,那人是龍是蟲,我幾乎是一眼能看出來的,你絕對不是那種甘心碌碌無爲窩窩囊囊過一輩子的人!”
林曉強沒說話,老曾沒說錯,他確實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樣,或是又該怎樣?
“兄弟,你現在之所以這麼失落,那是因爲你很芒然,找不到方向,或是看不到希望!”置身者濁,旁觀者清,老曾幾乎是一語中第的點中了林曉強的心思。
林曉強還是沒說話,但看老曾的眼神,又多少有些不同。
“兄弟,沒關係的,人總有三衰六旺的,老天爺對誰都很公平的,絕不會讓你一路衰到底的,否極泰來,你會重新找到自己的!”
“我的否已經極了,可是泰可能沒時間來啊!”林曉強仍是沒有絲毫鬥志。
“怎麼可能呢?兄弟,你換個角度想啊,現在的你,已經和過去脫節了,相當於一張白紙,你有這間保安族醫院,有醫生的身份做掩護,還有阿怒老爹的支持,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正是做大事的時候啊!”
“在這裡,能做出什麼大事呢?”林曉強疑問。
“這些日子,我已經在這周圍轉了無數遍,保安族山寨從怒江算起,隔着公路僅五公里,離縣城三十公里,離省城也只需六十公里,這裡地肥水美幾近於原始狀態,數不清的資源可以開發,你沒看到這裡的農作物長勢是多麼喜人嗎?只要保安族人打開封閉,與外界接軌,這裡的發展絕對是你難以想像的!”
“哦?”老曾的這番話確實讓林曉強心中動了動,腦中好像飄過了某種很模糊的東西,但閃得太快,一時沒捉住!儘管如此,老曾的開導還是讓林曉強到了一些希望,儘管希望很模糊也很渺茫,但這讓林曉強想起從前親孃對自己說的故事,親爹歐陽衝與龍麻一家的故事。
那個時候,一無所有僅僅只剩一腔熱血的親爹,面對着數百億資產勢力播及海外的龍記集團,發誓要在五年之內搞挎它,並揚言要狠狠的收拾龍麻一家,任誰都不敢相信以他一人之力可以辦到,可是事實證明,親爹真的做到了!
他身無分文的隻身前往廣城,淪落到睡大街那麼淒涼,可他卻仍未放棄過自己,也未放棄過復仇,從一個燒鴨店的學徒,到擁有自己的事業,家產,他以一腔熱血,一股永不服輸的信念,一步一個腳印的堅挺着,最後,不但併吞了龍記集團,而且把龍麻一家全都收拾了個乾淨利索,從國內打到國外,將他所有看不順眼的人拉下馬,僅僅只是用了三年時間。
現在的林曉強呢?他和他爹幾乎是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雖然說他所要面對的敵人,恐怕要比龍記集團,比龍麻一家都要恐怖強大很多,可是他只要真的是歐陽家的血脈,骨子裡就應該有那股遺傳下來的王霸之氣,絕不可能就此被打倒的。
回憶起親爹所經歷種種,林曉強感到心底有一股力量正在緩緩涌起,漸漸的散發四肢百骸,讓他每一個細胸都開始堅強挺立起來。
是的,他不會就此妥協的,他要掘起,他要變得強大,他要有錢有地位有名聲有權利,他要讓那些不讓他好過的人都償到痛苦滋味。
思想到此,林曉強嚯地站立起來,緊緊的握緊拳頭,把身旁沒有一點思想準備的老曾給嚇了一跳,發什麼神經啊?不是要揍我吧?
“走吧!”林曉強有神情很快恢復了正常,淡淡的對老曾說了一句。
“走?去哪?”老曾疑惑的問。
“給你們整容去!”林曉強道。
“這就去嗎?”老曾不太敢確定的問,這深更半夜的,你老會不會眼花,把我們整得一個眼睛大一個眼睛小啊?
“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此時不整,更待何時!”林曉強悠悠的吟了好長一句詩。
找到了呼呼大睡的老赤,林曉強拍醒他,劈頭蓋臉的就問:“老赤,你想整成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