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郎君口音,不像是本地的吶……」
老鴇說話間就伸手摸到了魏昊胸膛,卻被魏昊不着痕跡地避開。
「我鄉籍北陽府,也是頭一次來夏邑。」
進了這家掛牌「添香閣」的館子,這是一座七八層光景的樓閣,內里布置紅粉交織,閒散的姐兒多是把弄樂器的,都在一二層,魏昊進門就能看到她們慵懶疲憊的模樣。
娛樂會所大同小異,忙起來的時候不覺得疲憊,閒散了,纔會真的完全打不起精神來。
主要是沒收入,還不容易被老闆呵斥。
「我點一桌酒菜吧,睡就不必了。」
「哎呀呀,郎君還是個雅客……」
這老媽子倒是會說話,一邊招攬一邊道,「也不是我吹噓,這‘添香閣,的‘姐兒妙「,整個安康坊,那也是數得着的。再說這菜式,那也是姑娘的手藝,堂子菜中數第一……」
「老闆還真是會說話。」
魏昊笑了笑,倒是誇了老鴇一句,只因這老媽子說「堂子菜「,非是本地的講究。
所謂「堂子」,乃是魏昊老家北陽府一帶對妓院的別稱,屬於非常有地方特色的稱呼。
老鴇聽魏昊是北陽府人士,就說自家的「堂子菜」數第一,着實是看人說話,相當的有水平。
「啊哈哈哈,妾身越看郎君越是歡喜呢。」
掩嘴得意地笑了起來,這老鴇風韻猶存,笑起來花枝招展,看魏昊更是饞得不行。
她是個精通相男的,一看魏昊這身量、氣質,就篤定是個行貨上等、本錢雄厚的牛馬牲口,玩起來必然是痛快。
可惜只是來吃飯,那就沒意思了。
不過進門茶水錢、桌面錢、雅間錢……那大約是一文都不能少。
除非給睡一趟,那自然全免。
魏昊尋了個地方坐下,是個敞亮又迎街的角落,桌椅整齊,上下乾淨。
落座之後,魏昊摸出一枚銀錠子,摁在了桌板上,然後看着眼睛直了的老鴇問道∶「陪我說說話,加錢。「
「哎呀!!我的心肝兒,我是天天盼夜夜盼,才盼來您這樣的好人兒啊。您別隻是說話,您讓妾身做什麼都行。眼見着就要大考,這兩天妾身就是好郎跟前一條聽話的狗……」
「該您掙錢吶。」
專業,非常專業,魏昊很欣賞!
職業態度這麼好的技術服務從業人員,魏昊不得不承認,夏邑的娛樂會所,哪怕只是平平無奇的其中一家,那也比五峰縣的頂級館子強得多。
「好郎,您想聊些甚麼?」
銀錠子往胸衣裡塞,老鴇也是無所謂,露着深溝,唯恐魏昊看得不清楚,還特意拉扯了一番肚兜兒,她身材豐腴、體態圓潤,雖說是不如妙齡女郎太多,卻別有風情。
風塵女子,能有些許個性,就算是有了特點。
「不管是風花雪月還是朝堂江湖,好郎,您聊什麼就是什麼,妾身都聽您的呢。」
沒辦法,魏昊給的銀錠子不太一樣,是敕造官銀,十兩的大件兒,正常開銷,那都是用剪子絞一塊下來使喚的。
「這地方還有人聊朝堂江湖?「
「嗨呀!我的哥哥,您是來得少了。若是前幾日,多的是秀才公在妾身這裡聊甚麼朝堂風雲,這個時局,那個朝政的,彷彿皇帝跟前站班的相公們都不及他們……」
掏出一條絲絹,擦了擦嘴角,老鴇忽然又道,「好郎,您是中意白魚還是白蝦?」
「邊吃邊聊?那可有推薦的?」
「您是北陽府人士,自然是聽您的了……「
「那就清蒸白魚、白灼
蝦,要是有雪菜豆瓣湯,
那也不錯。這光景也不知道有沒有豆瓣。」
旁人聽了便以爲寒酸,都是什麼雞零狗碎的玩意兒。
卻不知道這閏二月想要在夏邑吃到白魚並不簡單,白蝦更難,而第三樣雪菜豆瓣湯,聽上去似乎要不了幾個大子兒,實際上纔是最貴的。
因爲這雪菜豆瓣湯,雪菜的確是雪裡藤,可這豆瓣,卻不是蠶豆之類的豆子,而是一種沙塘鰻的魚鰓肉。
哪怕是在北陽府,一小碗雪菜豆瓣湯,那也是一兩起步,而後隨行就市。
魏昊點菜這番話,一是表明自己的確是北陽府人士,二是看看這「添香閣「有幾斤幾兩。
莫看老鴇各種騷情,話裡話外,也都是試探。
人精扎堆的地方,想要多趁一些錢,沒點道行也混不下去。
果然,原本只是消遣的老鴇,這光景已經明白,眼前這個糙漢,並非是外地來的夯貨,也是內心精明的那等人。
當下收起小覷心思,一時間也拿捏不住這糙漢到底是做什麼營生的。
看不出來。
真是怪異。
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完全看不出對方來頭。
「好郎您就瞧好了吧,來了」添香閣,,怎地也不能讓您敗興而歸啊。」
言罷,老鴇叉着腰扭着臀,一扭一擺到了隔間喊道,「雪菜豆瓣湯趕緊做着,來的這位爺,可是正宗北陽府人士,休要掰扯蠶豆糊弄……」
嚷嚷完之後,她便又點了幾個歌伎∶「翠柳、如煙、小香兒,過來給這位爺彈個《點絳脣》……莫要伸着懶腰打呵欠,十兩的銀錠子還塞不住你們幾?個的***兒?都給老孃精神點兒!」
「上茶!上好茶!前頭巢湖採買的「井龍茶「給泡上,別用燒開的水,溫着點……」
「點一爐香,愣着幹什麼啊?老孃管你們吃喝拉撒睡,沒日沒夜的胭脂水粉不要錢?都給老孃忙起來!」
一聲聲傳來,聽得魏昊一愣一愣的,這老鴇還挺有管事兒的能耐。
不多時,整個樓閣乒鈴乓啷忙得不可開交,老鴇回來陪坐的當口,茶水已經上了桌,換了溫度剛剛好的茶湯,擺上了幾大碟的乾果兒蜜餞。
角落裡捧着琵琶、拿着鈴鐺的姑娘已經開奏,唱曲兒的站在前頭,是個模樣端好、膚色白皙的小姑娘,捏着一條翠綠色的絲巾當手帕,隨着琵琶鈴鐺聲,唱起了一曲《點絳脣》。
魏昊聽不大懂,也不愛聽這個,只是手指捏着核桃,像是吃花生一樣,吃得倒也愜意。
陪坐的老鴇看得一愣一愣的,備好的核桃錘子成了擺設……
咔吧。
捏碎了一顆核桃,魏昊一邊挑着核桃肉,一邊問道「老闆,我若在歡場中行走,有哪些王子公孫是不能得罪的能否指點一下?」
「哎呀!郎君您可是問對人了。這京城藏龍臥虎、臥虎藏龍,誰是神仙誰是小鬼兒,妾身那是門清兒啊……」
說着,違老媽子便數落掰扯起來,「要說這姑娘被窩裡最豪橫的,那必然是七王十二公,這些個家裡出來的,那是個頂個兒的神通廣大。若是能招攬一個……我這「添香閣「啊,三年不愁吃喝。「
言外之意,大抵上就是「七王十二公」是不會來了。
「七王我知道,這十二公,是什麼說道?」
所謂「七王」,就是大夏朝先帝的七個兄弟,各有封地,各持寶物,跟姒十九郎那種倒楣蛋……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魏昊對「七王」的瞭解還是很清晰的,但「十二公」,那就不甚瞭解,只知道門下省侍中李懷柔是「趙國公」,這是實權又有封爵,實力強勁,是朝堂的
弄潮兒。
其餘相公封公的不多,通常就是個侯爵。
因此李懷柔的地位,確實不一樣。
老鴇於是就開始點評「十二公」,這是十二個封爵開國縣公的大人物,除了現任門下省侍中,還有前任侍中,以及前任中書省中書令、尚書省尚書令、內侍省侍中……
雜七雜八加起來,都是集中在涇渭、河洛的豪門世族,封地也是相當富庶,絕非雜流。
從老鴇的職業角度來看,哪家最有錢,哪家最能照顧生意,哪家最有力量打擊競爭對手……都有着清晰認知。
魏昊從老鴇的口中,也找到了大量有效信息。
比如說李懷柔,魏昊是打算在京城做掉他的,在北陽府的疇候,魏昊眼中的李懷柔極爲神秘,而且是個隱藏在幕後的大佬,需要各種手段才能對付。
但是在老鴇眼中,李相公手眼通天,家裡就算一個管家幫閒,在夏邑東南也能養着一票漕運吃飯的幫衆。
跟從運糧卸貨的苦力,就有一萬七八千之多,要是都來「添香閣「嫖一次,每一次半兩銀子,那也是八千兩有少的。
再加上老鴇又說李相公平日裡出行都是儀仗齊整,畢竟是開府儀同三司,地位超然,銼了哪裡還有相公的派頭。
甚至老鴇把李相公的出行路線,都說得頭頭是道,走朱雀街走哪兒轉彎,走春明街走哪兒停留,簡直是如數家珍。
魏昊聽得滿意,當場加錢!
話療,很有效果!
篤。
又是一錠銀子摁在桌上,同時加了一錠小個兒的,一兩的貨色,卻是用來打發三個賣唱的姐兒。
於是《點絳脣》單曲循環……
反正聽不懂,聽啥都一樣。
白灼蝦上了桌,魏昊一邊剝蝦一邊問道∶「我初來乍到,原本相去西城看看「護國**壇,,可聽說這法壇不止一處,這是爲何?我該去看哪個才正宗?」
「我的好郎,您可算是問對了人。這裡頭可是有門道,別處未必有妾身的消息靈通呢。」
趕緊先把銀子往溝裡塞,老鴇雙手託了託肥碩大胸,然後堆着笑,想要倚靠過來,卻見魏昊手指點了點桌面「說話就行,我不點陪睡。」
「……「
有些尷尬,原想着「三陪」總是個行家裡手,多年的經驗包爽,奈何妾有意,郎無情。
但是郎有錢,看似無情倒也有情。
老鴇假裝羞澀一笑,然後抖着絲絹一擺,這便說道∶「郎君可知修真?」
「老家也有行雲布雨的人仙,北陽府的徐宜孫,還是」護國**師,的嫡傳。」
「那就好說了!」
老鴇頓時面有得色說道,「這‘護國法壇,啊,得去祭煉‘社稷神器,的地方,纔是正宗。其餘不能祭煉的,都不是正宗。」
「還有這說道?」
「可不是麼!」
老鴇頓時一臉興奮,「前頭禮部、鴻臚寺的相公們來過夜, 可是說了不少這個,都道有了「社稷神器「,就能再造甚麼來着,反正就是對大夏有好處。往後甚麼旱災澇災蟲兒災,全都沒了。」
」「社稷神器,……聽上去還真是很厲害的樣子。」
「那是自然,聽禮部的相公們,能把妖王吊起來打,老子打兒子的一樣的痛打。「
「這般厲害?」
「便是這麼說了,妾身如何能知曉個真切?」
這老鴇見魏昊願意聽這個,於是趁熱打鐵,接着道∶「說起這‘社稷神器,,除了禮部、鴻臚寺的相公們說起過。妾身倒是想起來,那,七王,府邸的供奉,也曾聊過兩句。」
」「七王「供奉?那不得是高來高去的劍仙?」
「哎呀,那可真是會飛劍殺人的主兒,不簡單,厲害得緊。不過再緊,也沒有老孃……妾身緊。妾身兩條腿盤着纏着,不消片刻,也叫他泄了一氣……」
說話間,老鴇媚眼狂拋,魏昊卻是全無感覺,而是琢磨起其中的話,然後道∶「那劍仙還知道‘社稷神器,?」
「前頭不是說了麼得去祭煉」社稷神器,,聽那些個供奉說,,七王,家中,有先帝賞賜的甚麼寶貝,甚麼鼎來着?是太祖皇帝鑄造的九隻大寶貝中的一個……」
這話一出,魏昊頓時來了精神,「莫不是,七王,也要煉製‘社稷神器,?」
「有旨意在,那自然是要煉製的,於國有益嘛。」
「說的也是……」
魏昊眼睛微微一眯,曝了蝦肉,頓時有了計較,準備探一探「七王「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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