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棄這時聽了黃典的話卻並不生氣,心中卻是暗道,總聽人說,大宋人傑地靈,沒想到在這吳縣到是能碰上這樣一個人,見到自己還能侃侃而談,直斥其非,要知就是軍中大將見了張棄,也是噤若寒蟬,要不是張棄開口,這些人有的更是連句話也不敢說的,這個年輕人到真有膽子,不但說了,還敢挑自己的毛病,這到讓張棄提起了些許的興趣。
聲音也自緩和了下來,“說吧,我聽着就是。”
說到這裡,黃典到是將其他的東西全都拋諸腦後,“王爺今日此舉卻是錯了,北疆法典爲王爺親自制定,但今日之事,王爺卻是任意而爲,絲毫不按法典所述量刑,如此先例一開,衆官揣摩王爺心思,必定在量刑之時有所偏頗,那要這法典何用?今日,小人不但是爲我父親着想,實在也是爲王爺今後治理北疆計,此等先例實是開不得啊,王爺。”
張棄的三位夫人這時都在屋中,本來遇到這些政事,她們應該回避的,但驛站簡陋,也沒有什麼內屋,張棄在這些事上對她們也沒有什麼過多的要求,這時也就看個新鮮,其他兩位夫人也就罷了,李翠兒和曲蘭只是看這年輕人在丈夫面前如此強項,心中暗暗欣賞,那王蘭卻是處理過政務的人,見識實是非同一般女子,這黃典說的雖是簡短,倉促之下也是沒有什麼條理,但道理卻是分明,不禁心下暗自點頭。
張棄這些年作了這許多的事情,見識已是非同一般,很是知道自己的短處,論起打仗來,經過嚴格的軍事訓練,又讀過許多戰史的張棄自認不輸於任何人,但在政事之上卻多是採納下屬的意見行事。
張棄也知道自己雖是來自華國現代,一些現代的政體實是比現在的體制合理很多,但畢竟華國現代科技高度發展,不是這個時代可以比擬的了的,一些看似很是高明的體制放到如今卻並不合適,如果硬要生搬硬套,難免不出什麼亂子,反而不如交給手下的飽學之士來的妥當。
這黃典的一番話到還真有些道理,自己手握重權,一舉一動現下都是萬衆矚目,再不能象剛來這裡之時一樣肆無忌憚,這時處置了那黃單,再遇到這樣的事情,手下之人難免猜測他的意思,自己此時此舉到真有些孟浪了。
張棄看着眼前的黃典心念電轉,要是旁人身處張棄的位置,既然作出了決定,爲了自己的顏面,雖是知道自己錯了,這時卻也是不便立時認錯了的,但張棄可不是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物,這也和他以前的經歷有關,特工生涯,本就是個不能犯錯的職業,一旦犯錯,又不能及時補救,任務失敗之下,生命着實堪憂。
這時張棄站起身來,微笑道:“好,便饒了你父親這次,但死罪可免,律法難逃,叫他先暫代官職,等待別人來接任之後,自己到督察司領罪。”
“方正進來。”
“屬下在。”
“把黑牛也召回來吧,看看那個吳縣督察司的司正死了沒有,沒有的話,一體辦理就是。”
方正笑着道:“王爺,屬下帶黃典來的時候,已經就派人將黑牛叫回來了,屬下便知王爺不能殺了有功之人。”
張棄回頭對着黃典道:“想不到黃單有你這樣一個兒子,很好,起來回話就是。”
待黃典站起身子,張棄這才接着說道:“你現時在哪裡任職啊?”
“回王爺,小人現在在北疆廣王府中級書院進學,還未有官職在身。”
“看你對律法多有涉獵,不如這吳縣的監察司就由你來接任得了,但你可要記住,再象你父親這般,負我之託,我可饒不了你。”
黃典聽的一愣,方正在旁邊一聽,這可不得了,王爺親自破例簡拔,只要不犯大錯,今後肯定是前途無量的了,剛纔怎麼沒看出這小子有這樣的運氣,真真是福星高照啊。
黃典臉上卻盡是惶恐之色,跪倒在地,卻是說了一句讓在場衆人都是目瞪口呆的話來,“王爺,此舉萬萬不可。”
張棄這時卻是對這人的興趣大增,“有什麼不對的嗎,說出來我再聽聽。”
“王爺,北疆選拔官吏已是自成一體,出師之後,各人都是得歷練個兩三年才能成爲正式的北疆官吏,學生還在書院之中進學,自覺才學實是不如人意,哪裡能夠堪當大任,再說,王爺今日破例提拔,學生自是感激不盡,但這倖進之門一開,對王爺今後治理北疆實爲不利。”
“王爺請想,多少讀書之人想着能光宗耀祖,此例一開,多少人想着得上官賞識就能一躍而起,誰還肯實心用事?”
“今日得王爺賞識,學生感恩不盡,待學生學成之後,必定爲王爺效犬馬之勞,不過現在這官職,學生卻是不能要了的,還請王爺收回成命。”
張棄聽了,臉上的笑容卻是又多了幾分,此人不管才能如何,這風骨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的,連着逆了自己兩回,說的還都有些道理,今天到是讓自己長了些見識,“好吧,待你覺得自己才堪大用的時候不妨再來見我,你父親有你這樣一個兒子,還真是他的福氣,回去告訴你父親,讓他寫好自辯條陳,等待處置,你先回去吧。”
待黃典走後,方正卻是笑道:“瞧此人氣度,日後必定爲王爺之臂助,屬下先恭喜王爺又得一大才了。”
張棄揮了揮手道:“你什麼時候也學起那些官場文人了,日後的事難說的緊,保不準發生什麼,不過這人到是不錯,你派人多盯着些,不過被給他什麼特別的照顧,到時這人要真是有才,我也不吝爵賞,出去吧,看看那巡察司的人怎麼還沒到?”
沒想到的是,剛出了門的方正轉頭就又回來了,而且臉上盡是古怪的笑意,“稟報老爺,門外有人求見。”
張棄一聽這話茬,連王爺也不叫了,哪裡還不知道來的是誰,臉上也是一笑道:“進來吧。”
門外探頭探腦進來個人,曲蘭在旁邊一看,噗嗤就樂了,別人也是強忍住笑意,但臉上都是泛起笑容。
再看進來這人,正是那個千金小姐的侍女,這時臉上是洗乾淨了,只是好像沒有什麼換洗的衣物,穿得還是那套髒的不成樣子的武士服,不過顯然經過一番精心的整理,穿得到是整整齊齊,不過這時看來卻是說不出的滑稽。
這侍女到也不愧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到也見過些場面,進來先對張棄行了一禮,然後又給李翠兒等人見了禮,只是這禮行得有些不倫不類,又是惹得衆人一笑。
這小丫頭也就十四五歲年紀,卻要裝成一副老成的樣子,板着一張小臉兒向張棄躬身說道:“這位爺臺,我家小…………小………公子想請爺臺單獨談談,不知爺臺方不方便?”
得,這架子還真大,在場的衆人心中的想法卻是驚人的一致,這時又趕上張棄難得心情正好,這兩個丫頭又實在搞笑,張棄於是跟着人家到了他們被安置的屋中。
這兩個丫頭爲人處世都是稚嫩的很,不說自己正在窘困之時,就是看張棄身邊人等就應該知道張棄身份不同常人,本是應該自己來拜見張棄纔對,偏偏這位的父親每次出行可是比張棄擺的場面要大的多,見到張棄身邊的侍衛雖然有些驚詫,但這樣的場面卻是經歷的多了,竟是不以爲意,擺足了世家風範,竟是派了個下人將張棄請了過去。
張棄到是毫不在意,到是他的手下人等都是大感失了顏面,對這兩人頗有些怨氣,還有更是怕這兩人是喬裝打扮的刺客,於是張棄後面還跟上了兩個侍衛,不時的還怒視一下帶路的小丫頭。
到了房門口,小丫頭卻是將門一攔,“我家小……….主人只請了爺臺一人,旁人還是在這裡稍等片刻吧。”
張棄也不以爲意,將兩個這時只想拔刀砍人的侍衛留在了門外,自己則推門進了屋中,屋子雖然不小,但佈置都是及其簡陋,那個女子這時正端坐在屋中的椅子之上,眼巴巴的看着房門,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十分狼狽,看那人的架式也有些勢力,不知道人家買不買自己的帳,也不知現下長輩在北疆的聲名如何,實在不行,將長輩的名號拿出來,也不知好不好使。
正在彷徨無措之時,聽房門之外的響動,那人竟是來了,趕緊端正坐好,這時見張棄推門而入,這才矜持的起身抱拳問好,張棄一笑之下,也是抱拳施禮,不過覺得這場面卻是有些古怪,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自己何曾這樣跟人相見過,不由細細打量這位不知是離家出走,還是真遇上了什麼禍事,才淪落到此的千金小姐。
這個小姐身材高挑,明眸皓齒,眉目間一屢英氣脫之慾出,雖是身上衣衫有些不雅,但卻無損其美麗絲毫。
張棄對美色本就不甚在意,要不然也不會專寵李翠兒一人,一笑之下,從容落座,只是等着對方開口說話,看看對方請自己前來有什麼事情,這時張棄到是頗爲有些期待,眼前的這個女子能給自己些新鮮事看看。
這個丫頭等了張棄半天見對方只是端坐不語,微感不悅,心下不由暗自嘀咕,這人身爲一個大男人,卻是非要自己先開口不成,看這人其貌不揚的樣子,就是有些本事也是有限的緊,卻是這般拿大,不停腹誹之下,無奈形勢比人強,這口還得自己先開。
扭捏了半天,這也是她頭一次跟自己親人以外的男人單獨說話,到底身爲女子,未開口說話,臉色先是紅了一片,“這位兄臺,小弟燕章,……”
張棄聽了這個稱呼,渾身就是一陣的不舒服,他可是強勢慣了的人,絲毫沒有因爲對方是一女子而覺得有什麼不妥,手一揮說道:“有話直說。”
這燕章不是別人,正是歧州節度使張修的幺女張燕,自從父親給她定了這門親事之後,就將她整日關在了府中,但隨着張修領軍出征,歧州卻是由自己的二哥張功鎮守,府中看守的也是那麼嚴密了,這才讓這位大小姐找到了機會,偷偷的和自己的貼身侍女觀魚偷跑了出來。
其實,在聽了自己的大哥張隆的一番話之後,張燕到是對這門親事不那麼抗拒了,不過就是不喜歡父親這樣不問自己同不同意都趕鴨子上架的做法,想着自己到那北疆偷偷的瞧上一瞧,看看這張棄何許人也,是不是真有大哥說的那般了得。
但這時天下大亂,歧州到還好些,兩人僱了一輛馬車,曉行夜宿,出了歧州,到了凱州後就不同了,趕馬車的車伕死活不再跟着她們前行,兩人第一次出門,無奈之下,只好步行往北而來,這時的凱州,敗兵、經不得官府一再盤剝的百姓各色人等都有,山賊土匪多如牛毛,兩人走了不長時間就遇上了劫道的匪徒,這張燕自小練武,到着實有些功夫,拳打腳踢之下,兩人到都是逃了出來,但這帶的銀錢衣物卻都落在了追之不及的匪徒手中。
兩人這才知道世道艱難,躲躲藏藏之下,再加上山賊就算看見了他們也知道這兩人沒有什麼油水可勞,兩人一路之上打些小獸,摘些野果勉強果腹,這才熬到過了大流河,進了北疆地界,進了北疆,兩人這時卻是有些不太適應了,和中原相比,這裡簡直就是世外桃源一般,官吏清廉自守,各司其職,百姓安居樂業,明理知法,道路寬敞乾淨,道旁溝渠遍佈,儼然好像不在大宋治下一般,就是久未經戰亂的歧州富庶之地,這時想來也不過如此而已,這時的張燕經過這些時日,已經再不是那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小姐了,看到這番景象,對那靠殺伐起家,卻將這北疆治理得頭頭是道的燕王張棄產生了些興趣,看不出來,一個武夫竟然還有這些手段,看來自己以前看待事情真還有些偏頗之處。
她可是沒有想到坐在她面前的就是這次她到北疆想見到的人,就算是張修手下的一個將領出巡,總也得帶上個幾百人護衛,一個堂堂的北疆燕王出來,怎麼可能帶這麼幾個人,其中還有女眷,所以,她的心思根本就沒往這上面上去想。
這時聽了張棄有些無理的言辭,心下大爲着惱,但有求於人,不得不放下以往的身段,按耐住心中的怒氣,不過在心裡已是下定了決心,找到自己的四叔之後,一定要讓這個對自己無理的小子好看。
不過人還是要求的,“請問……能不能借給我們些衣物和……”
張棄一笑道:“還有銀兩是不是?對了,還要說今後一定加倍奉還。”
一句話將張燕羞得臉色漲紫,要是地上有個地縫,她肯定早就鑽進去了,看着眼前這個人,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真是恨不得上去咬下對方的一塊肉來。
張棄到是不在乎這些,只是覺得此事着實有趣,對方怎麼就看上自己等人了呢,自己這些人看起來可着實不是什麼善類,這個叫燕章的大小姐還真是有些眼光獨到啊。
“好,需要什麼儘管開口就是,你也別老是兄臺兄臺的叫,我可受不了這文鄒鄒的字眼,我叫張寒山。”
張燕聽了一愣,想不到這人一下子慷慨大方了起來,不由有些愣神,醒過神這才趕緊說道:“多謝兄……啊,不對,是寒山兄慷慨解囊,燕章真是感恩不盡,日後必有厚報,只是不知張兄此行是去哪裡,能不能帶上我們同行?”
“我這次帶着妻兒是遊山玩水的,隨便轉轉,沒有什麼固定的去處,我看還是各走各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