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尖銳刺耳的響聲伴隨着王思遠的話語從青銅古棺內傳出,比孟奇以前聽到的指甲抓過黑板聲更加讓人頭皮發麻,牙齒髮酸,渾身難受,甚至有抓在自己心頭的感覺。
剛纔是讓你適應一下……孟奇凝目看向了“王氏立族之祖”的棺柩,感覺它微微顫抖,但力量被九根紫黑色鎖鏈分散,轉移到了大地深處,帶得整個洞天都彷彿出現震動。
意思是類似的事情時有發生,萬古以來,日復一日?
王家先祖真的死前遭遇了可怕之事,變做了恐怖怪物?
而能讓一位至少傳說的大能出現類似狀況,這件事情的級數恐怕在“彼岸”吧?
靈臺重歸清明,心湖又是平靜,孟奇順勢問道:“裡面究竟埋葬着什麼?”
王思遠咳嗽了兩聲,吐出一口血液,不再鮮紅,泛着紫黑,落在地上,沾染一片,觸目驚心,與此時此地的場景異常相襯。
“每一位成就法身而坐化的先祖除了臨死前發出類似慘叫,死後七日還會重新再起,成爲自稱‘天道’的怪物。”王思遠吐出這口污血後說話似乎順暢了許多,“唯一的幸運是,最先坐化的不是初祖,有了前面的經驗,他做好了完全準備,一旦沒能抵禦,則會被太古鎮魂棺封印,被九條洪荒地鎖勾動整個洞天之力鎮壓。”
自稱“天道”的怪物?孟奇輕吸了口氣,自己還是初次聽聞類似之事,什麼是大道什麼是天道,除了證得道果的兩位超脫者外,誰又能說得清楚?
而且這種怪物明顯不是什麼好東西,雖然王思遠未曾提及它造成的危害與損失,但從王家初祖都選擇封印自身遺蛻便可見一斑。
這就是遭受“天道”反噬的後果?成爲叫做“天道”的怪物?孟奇初感好笑。後覺異常違和,莫名驚悚,有着說不出的怪異感受。
他的目光下意識掃向了那古樸無華的青銅棺柩,心裡嘆息了一聲,連至少傳說的大能都沒能抵禦。無法逃脫嗎?
這尊太古鎮魂棺與九條洪荒地鎖能封住一位傳說大能化作的“天道”怪物。即使藉助整個洞天的力量,本身恐怕也接近絕世級數了吧?它們多半還是太古紀元破滅後殘存下來的物品煉製而成。
是不是與太古牽涉上的事情都會這般未知這般神秘,這般陰森詭異這般瘋狂恐怖?孟奇暗自感慨道,果然,未知最讓人恐懼,即使上古大變衆多,常被隱藏。不爲世人知曉。充滿了秘密,讓人畏懼,與早就破滅逝去的太古諸多紀元相比,也顯得像是正常年景,和這些舊日紀元相關的消息真正寥寥無幾,難以鋪成一副最簡單的歷史畫卷。
比如孟奇目前只知道很少太古之事:三清是最古老的彼岸者,從太古最初紀元便已存在,尤其元始天尊。更在有“存在”這個概念前;妖皇、阿彌陀佛、菩提古佛等部分彼岸者成道於太古,但不知是哪個紀元。他們都活到了上古,也很可能活到了現在;妖聖、真武大帝等少數大神通者也是經歷了諸多紀元,於上古登臨彼岸的登臨彼岸,消失無蹤的消失無蹤;魔皇在太古隕落於道尊之手;金鰲島有一塊太古洪荒紀元的碎片……
伏皇這位疑似彼岸者的皇者活躍於太古最後一個紀元到上古初年,後來不知隕落還是隱遁;太古不知哪個紀元還有一位人皇,留有古墓,被妖皇遣蘇妲己等妖族看守,至於是不是伏皇,孟奇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
昊天上帝與東皇太一曾經在太古激烈爭奪過九重天主宰之位,後者事敗隕落,東皇鍾碎,後者葬身於太古最後一個紀元破滅時,只餘昊天鏡碎片與陸壓這個兒子昭示着一位威壓三界的帝者曾經存在過;雪山派九座仙尊陵寢鎮壓的怪物讓人瘋狂,嘶吼着‘太一’或者‘太乙’的名字,從這種氛圍看,孟奇初步判定是“太一”……
世事變遷,滄海桑田,千年的時光都能泯滅很多事情,更別提這種不知經歷了億億劫,破滅了諸多紀元的年代,還能殘留消息,全靠某些大神通者和事物生命力太強悍!
琢磨起太古之事,孟奇瞬間便想到了自家身上的“妖異血桃”,這貨據說是太古殘留下來的邪物,與青銅古棺內封印的“天道”怪物有着幾分“氣質”上的相似,估摸着確實是“太古出品”。
不知此時此刻將小桃子拿出來,放到太古鎮魂棺上,會發生什麼事情?孟奇突發奇想,好半天才忍住了衝動,你說若變化是好事也就罷了,如果讓傳說大能化作的“天道”怪物脫困,讓妖異血桃暴走,自己拿出“大道之樹”,也未必能震懾得住它們。
所以,不能在別人祖宗祠堂內亂來,至少現在妖異血桃沒有反應……
短短瞬間,孟奇念頭百轉,而王思遠則再次咳嗽了起來,聲音迴盪在只有棺林屍骸的墳山之上,格外的陰森淒涼。
“有了初祖的經驗,之後每一位證得法身的王氏先祖都會在坐化前或自我或請人封印,他們也無一例外變做了‘天道’怪物,除了數聖老祖宗,他在阿難淨土死於沾因果下,失去了存在痕跡,徹底灰飛煙滅,咳,這纔沒有成爲怪物。”王思遠低咳了一聲,嘴角有些猩紅,輕笑道,“還好阿難彼時境界尚成,沉浸沾因果不知多久,能從最主要的幾條因果中選擇最容易的承擔,否則真想看看他擔下這份‘天道’因果會怎樣?”
比起白日所見,現在的王思遠說話順暢了很多,不是他病情好轉或之前僞裝,而是他如今的眼中與身體內熊熊燃燒着名爲“瘋狂”的火焰,將他消瘦虛弱的身軀撐起,說話之篤定如同親眼所見,但也確實符合推衍的結果
那就沒有我了……孟奇腹誹了一句,直到今日,他才解開了心中一個疑惑。
自己在法身前都能選擇第二重的因果承擔,面對數聖時的阿難怎麼可能不行?
即使有“諸果之因”方面的緣由,可阿難也不是省油的燈,佛門同樣擅長因果之道,如來神掌就有包含類似內容。哪怕遜色“諸果之因”。可他境界比自己高許多,對沾因果的理解和把握更不用說,自主選擇的能力應該遠強於自己纔對,怎麼會直接接下了庇佑王家的因果?
現在看來,阿難是不得不選,其餘因果足以弄死傳說,而且還能借此佈下王家這枚棋子。多個下屬勢力。何樂而不爲呢?
“想不到顯赫萬古的王家遠非表面那麼風光。”孟奇感嘆道。
王思遠不提“天道怪物”的特點和危害,不說具體之事,他也知趣沒問,問了也是白搭。神棍只會說模棱兩可故意誤導的話語。
王思遠深吸了口氣,再次指着那“鬼神真靈圖”:“這次突然歸來,本質已升,裡面真靈全無,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沒等孟奇回答。他自顧自說道:“末劫來臨,王家得爲它添磚加瓦了。”
“添磚加瓦”四個字說得異常低沉。似乎一旦大聲,便會引起無邊殺戮。
果然末劫來臨,所有的牛鬼蛇神都冒了出來……孟奇再次體會到了什麼是末劫:“棋局剛纔展開,真正的大人物都還沒有登場,提前跳出只會成爲衆矢之的,不做理會專心準備便是,祂還能直接降臨不成?”
不知爲什麼,孟奇總覺得王思遠在暗示“天道怪物”與“鬼神真靈圖”是兩回事。
王思遠轉過身,從峰頂俯視整座墳山:“王家爲求術數,對發生過的事情改變過的事物都會做相應記錄,以求推衍精準。”
“你知道大江改道過多少次嗎?七十九次,雖然強者能改變地形,阻止它的改道,但從上古以來,因大劫因高人交手因天地異變,大江還是改道了七十九次,過去的桓州本是內海,如今號稱西南首州,左近的寧平府以往只是河道,因大江改流,泥土淤積,逐漸沖刷,乃有府治。”
“你知道王氏目睹過多少世家的興亡嗎?百年可爲豪門,千年能稱世家,可從王家立族以來,過去了足足二百七十五個千年。”
他眼神愈發明亮,語氣更加順暢,以一種淡漠但不俯視的態度說着這些看似平淡無奇的話語,瀰漫而來的滄海桑田之感厚重到了極點,如同天帝在靜靜看着紅塵的時光流淌。
“你知道歷年以來,王家收集到了多少口神兵嗎?它們都陪葬與鎮壓着此間,比當今世間爭鋒的多很多,很多。”
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你知道嗎?如果不是看你快要“肉身成鬼”了,我早就……孟奇好笑地握了握拳頭,自嘲了一句,王大神棍又在自己面前顯聖了……不過這纔是貨真價實的眼見他們起高樓,眼見他們樓塌了,我自巍然不變,滄海桑田亦不改……
王思遠忽然嘆了口氣:“說些不是顯擺,而是告訴你,咳,有着這樣的積澱和底蘊,王家很容易就出現俯視天下世家門派的高高在上心態,可每一次有這樣的苗頭時,都被迴盪的慘叫、五十早夭的悲涼與抓撓着棺材板的刺耳聲音消弭。”
“數不盡的風光之下就是與之對應的痛苦與磨難。”
“你說這些是想尋求擺脫之道?”孟奇正色問道。
王思遠臉龐蒼白,雙頰病紅,雙眼彷彿燃燒着火焰,淡笑道:“我是一個瘋子,既然看不到生路,那就用自己的死亡來放一把火,瘋狂一把,看看會出現什麼變數。”
果然,這纔是不瘋魔不成活的“算盡蒼生”!孟奇靜靜看着王思遠,等待着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你不來找我,我也會派人尋你,請你幫一個忙。”王思遠坦然道。
孟奇點了點頭:“什麼忙?”
王思遠眼中瘋狂火焰愈發明亮,白衣身體搖搖欲墜:“七日之後,子時三刻,來此祠堂,斬我一刀‘沾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