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山腦海裡亂糟糟的一片,浮現的全是“輪迴廣場”之上,戚夏笑吟吟介紹着唐花,說着機關暗器等雜學時的樣子,他原本以爲,若有誰能冒險揭穿“輪迴世界”之事,那必然是自己或江芷微之一,而非看起來在“輪迴世界”裡接觸到夢寐以求事物,心願有望達成的戚夏!
誰知道,自己還在猶豫的時候,她居然就下定了決心,不,她似乎很早就下定了決心!
難道兌換前後,她的欣喜只是在裝樣子?
不對,不像是假的,也許只是欣喜無法壓下她擺脫危險的決心!
戚夏話一出口,空聞就看向了她,阿彌陀佛了一聲:“戚施主請講。”
“你知道什麼?”守拙道人飽含着對真兇的憤怒,看向戚夏,等待着她提供線索。
一時之間,蘇無名、玄元子以及戚夏之父戚元同等人都將目光投射到戚夏身上,不明白與玄天宗院子相隔好幾重的她爲什麼能發現與清景之死有關的事情,她起夜時能碰到的,他們這等高手睡夢之中亦會自生感應,或者可以這麼說,能瞞過自己等人感官的,絕對不會被戚夏這還未開竅的小姑娘偶然撞上。
張遠山下意識往師伯玄元子身後躲了躲,左手不自覺握緊,右手則觸摸到了自身劍柄,那冰冷的觸感稍微緩解了他內心的緊張擔憂,可口乾舌燥的感覺卻毫無消褪,他悄悄望了江芷微一眼,只見她的右手亦是按在了劍柄之上。
戚夏脫口而出那句話後,再沒有後退的餘地,,看了看衆位前輩和“降龍羅漢”空聞,暗自希冀法身級高手能夠震懾和阻止“六道輪迴之主”,哪怕空聞方丈就是幕後黑手,衆目睽睽之下,爲了不暴露,他亦會保護自己,甚至會親自護送自己回大江幫,而回到大江幫後,因爲自己提醒有了戒備的父親等長輩必然會請出鎮派神兵“蹈海翻江棍”,自己的安全就得到保障了。
“回稟方丈大師,清景與我都被六……”戚夏組織着語言,試圖最快時間內引起衆位長輩的警惕。
“六”字剛一出口,戚夏忽然感覺自己的心臟咚咚咚,咚咚咚,跳得異常劇烈,大量鮮血上涌,腦袋發脹,喉嚨澀阻,喘不過氣來。
砰!
戚夏彷彿聽到了冥冥中的一道清脆破裂聲,視線內一片鮮紅,隱約看見一隻閃爍着莊嚴佛光的大手帶着柔和安定的氣息伸向自己,試圖挽救自己,而一道劍光,宛如天外青冥,驚鴻而現,點往自己身後三寸處的虛空。
“‘六道輪迴之主’竟然真的敢在法身級高人面前動手……”
“可惜他們遲了一點……”
戚夏帶着苦澀、遺憾、震驚、不甘的情緒陷入了無邊的黑暗,身體軟軟倒地。
“夏兒!”彷彿詩詞中白髮漁樵的戚元同悲切地喊了一聲,身法極快,接住了戚夏,掌心真氣吐露,不要錢般傾瀉入戚夏體內,可卻毫無反應。
江芷微略顯茫然震驚的表情之中,蘇無名長劍收回,左手摩挲着劍身,半闔的雙眼睜開,說不盡的銳利鋒芒,可表情卻異常凝重,帶着濃濃的思索之意。
“阿彌陀佛,老衲晚了一步。”空聞雙手合十,再無莊嚴神聖之佛光閃現,他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震驚和愕然。
裝作猝不及防,晚了一步……裝作猝不及防,晚了一步……張遠山腦海裡彷彿有一道道雷霆炸響,又驚又懼,慶幸後怕之意和懊惱自責之情交纏在一起,難以理出頭緒。
忽然,他靈光一閃:“不對,剛纔空聞方丈根本沒有展露出羅漢金身,若他真是按我之所想,裝作猝不及防,晚了一步,最後更應該全力而爲,以示清白,哪像現在這樣,敷衍了事!或許,他真是猝不及防?連知道內情的我也沒想到‘六道輪迴之主’出手會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如此之神秘莫測……”
他看着戚元同懷中失去了生氣的戚夏,只覺心臟彷彿被一隻大手捏住,沉重悲慟的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救援不及的還有守拙道人,他先是怒視着空聞,似乎要呵斥他出手敷衍,未盡全力,恐怕與真兇有關,可他的表情忽地變幻了幾下,像是回想起了什麼事情,竟漸漸平靜了下來,玄元子、戚元同等人亦是沒有出頭。
“各位施主,剛纔戚施主之遭遇,讓老衲想到了幾件類似之事。”空聞緩緩開口,“也是老衲一時疏忽,未能將清景施主之事與這幾件事情聯繫起來,否則當能救下戚施主的。”
幾件類似的事情?張遠山覺得今晚實在是太多事情衝擊,自己有點承受不住,他緊張震驚地看着空聞,不出意外地發現江芷微與自己表情、舉動甚爲一致。
好在其他人也是相似的反應,兩人並不算出格。
“願聞其詳。”玄元子打了個稽首,戚元同略有點血紅的眼睛也望向了空聞。
空聞嘆了口氣:“不知各位施主聽過‘仙蹟’這個神秘組織嗎?他們之中的成員,若是想泄露內部的秘密,都會像戚施主一樣莫名死亡,老衲懷疑,他們體內或許有着某種詛咒,一旦觸發,就能引來冥冥之中的力量。”
“‘仙蹟’?貧道與他們之中的‘鬥姆元君’交過一次手,嘿,差點丟了性命。”玄元子自嘲地說了一句,“但貧道未曾抓到過他們的成員,沒見過類似的神秘死亡。”
“什麼?你差點送了性命?還有什麼‘鬥姆元君’?”守拙道人脾氣急躁,不敢置信地問道。
玄元子是真武派庶務首座,雖不算門內最頂尖層次的高手,但也是地榜上有名的人物,與守拙道人實力相近,他居然會被一不出名“組織”之中的高手打敗,實在讓人無法接受。
“據老衲所知,‘仙蹟’的正式成員很少,不超過二十之數,每一位都以上古神話時代有名的道人或仙神爲號,無真名外露,‘鬥姆元君’就是其中之一。”空聞爲在場未聽過“仙蹟”組織的人解釋道。
玄元子苦笑搖頭:“方丈大師確比貧道瞭解更多,貧道稀裡糊塗與那‘鬥姆元君’碰上,大戰了一場,狼狽逃竄,除了仙蹟和對方名號外,什麼也不知道,嗯,十年之前,‘鬥姆元君’就應有外景巔峰的實力了。”
“以仙神爲號,無真名外露?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的無名高手!說不得便是各家各派之中某些野心勃勃的人暗中聯合成立的組織!玄元子,你看得出‘鬥姆元君’的武功來歷嗎?”守拙道人哼了一聲,不相信有那麼多高手能默默無聞,除了“仙蹟”的代號外,他們必然在江湖上有着另外的顯赫身份!
所以,他依然懷疑少林寺有內奸!
玄元子嘿了一聲:“我要看得出來,早順藤摸瓜找到本人了,我‘真武派’乃真武大帝道統,亦不是那麼好欺負的。‘鬥姆元君’施展的武功似是神話時代那位‘衆星之母’的絕學‘星神降世決’,但‘星神降世決’與‘混元返虛功’失傳已有幾萬年,我哪知誰偶然得到了傳承。”
“‘混元返虛功’……‘星神降世決’……”張遠山臉色略微發白,因爲他記得“六道輪迴之主”的兌換譜上就有這兩門神功,前者價值五十萬善功,後者八萬,“這‘仙蹟’組織莫非真與‘輪迴世界’有點關係?”
守拙道人圍着戚元同轉了一圈,輕輕點頭:“有神秘力量從體內爆發,外接冥冥之力,果然非常人所能爲,但既然體內有詛咒或類似的痕跡,我們自可以先清查一下彼此。”
就在張遠山毛髮緊縮之時,江芷微身前的蘇無名開口了:“類似的痕跡隱藏很深,若不弄清由來,採用針對之法,恐無法發現端倪。”
“蘇無名,猜測不能代替行動。”守拙道人彪悍起來,亦是不怕蘇無名的。
“蘇施主所言極是,老衲在有所瞭解和準備的情況下,於那位‘仙蹟’成員‘太乙天尊’身上探尋,亦是沒有發現隱藏痕跡……”空聞將自己與仙蹟組織遭遇的幾件事情大概講了一遍,然後看向蘇無名,“蘇施主似是有類似經歷?”
蘇無名淡淡地道:“我遇到的是一個叫做‘神話’的組織,與‘仙蹟’類似,卻是‘仙蹟’死敵,稱號用的是上古神靈之名。”
“蘇施主,可有收穫?”衆人震驚於還有另外一個神秘組織時,空聞關切地詢問道。
蘇無名依然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我遇到的‘東王公’實力不錯,我收不住手。”
所以,他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不少年輕弟子皆是一汗。
“而屍體神秘自毀。”蘇無名繼續說道。
空聞嘆息一聲:“有老衲看着,‘太乙天尊’的屍體倒是沒有毀掉,他真實身份卻是不凡,稍後會與各位交流。”
這裡人多口雜,卻是不方便再深入討論了。
“不管‘仙蹟’,還是‘神話’,都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必有不可靠人之陰謀,我提議各大門派聯手徹查此事!”守拙道人聲音洪亮地說道。
空聞點了點頭,重新接過九環錫杖:“日後若有收穫,少林願與各派分享。”
“玄天宗亦同。”守拙道人直接答應了下來,並看向戚元同,“還請戚道友搜一搜令愛遺物,看有無發現。”
戚元同陰沉着一張臉,點了點頭,不出意外找到了那“唐花”的製造之法,然後,他咬牙切齒地道:“我大江幫內並無這種暗器,哼!必殺‘仙蹟’、‘神話’之鼠輩祭奠夏兒!”
未曾在江湖上見過的暗器製造之法,讓他聯想到了玄元子提到的失傳多年的“星神降世決”,愈發相信幼女之死與這兩個神秘組織有關。
玄元子看了看各派高手身後的弟子:“事關重大,還請各位約束門人,莫要外泄了此事。”
能進大雄寶殿的都是各派未來的精英,有一定的資格知曉此事,因此他只是讓他們不要隨意外泄。
“是,師伯。”張遠山當即回答,其餘弟子亦一一應承了下來。
幾位話事人去殿後隱秘討論了一陣後,各自返回,張遠山跟着玄元子離開了大雄寶殿,走向身客居院落。
一路之上,他始終在糾結苦惱着剛纔之事。
走着走着,他聽到玄元子師伯輕輕嘆了口氣。
這聲嘆息就像引子,讓張遠山內心潛藏的疑惑爆發,快步上前,低聲問道:“師伯,爲何你們不質疑空聞方丈?他未曾出全力救戚師妹,根本就沒展露羅漢金身。”
至少沒有展露他從各種典籍中看到的“金身”!
玄元子微笑了起來,讚許地道:“觀察敏銳,細緻入微。”
接着,他望向天空,半是悵然半是感嘆地道:“傳聞非虛啊。”
啊?張遠山不解地看着玄元子,可玄元子卻沒有解釋這件事情的意思,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多問。
夜涼如水,細雪紛飛,天空濛蒙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