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的步伐很奇怪,與正常高手不同,雙腳緊緊貼着地面,並不擡起,但毫無艱澀摩擦之感,滑行如意,這麼輕輕一避一讓,就閃過了孟奇,撲向了門口。
若是易地而處,兩人交手,孟奇已無法阻止他的逃遁,再差的半步外景也是半步外景!
但現在還有蔣橫川!
他落後一步,正在門邊。
看着農夫氣質的蔣橫川,看着他黝黑的皮膚,蛇王雙拳毫不留情地搗出,手臂暴漲一截,真氣如蛇,張開了巨口,誓要爭分奪秒,奪路而逃,只要出了小樓,入了北街,誰能追得上、找得到自己?
喀嚓喀嚓,勁風之下,房門斷折,直接飛到了樓下,掉入祠堂,拍暈了好幾條惡魚。
一道道影子活了過來,宛如實質般拉扯向蔣橫川的腳踝、手臂,粘稠、沉重,彷彿一條條蟒蛇。
突然,蛇王眼中的蔣橫川氣質一變,似山野隱士,餐風飲泉,不類凡俗,縱使身處黑影包圍之中,面對恐怖的拳勁,依舊意態恬然,不慌不忙,但他又帶有強烈的紅塵氣息,田野阡陌,耕作日月,不像神靈那麼高高在上,得了自然真趣,與周圍環境渾然一體。
天人合一?
蛇王早就感應到白衣劍客的跟班實力不凡,乃九竅中的佼佼者,可沒想到的是,他竟然能天人合一!
當初殺手生涯的朝不保夕,讓他得到貴人相助後,立刻就毫不猶豫衝擊玄關,架起了天地之橋,休說天人合一,就連初步的天人交感都未能涉足。若非如此,何至於七十歲就精神不濟,身體衰老?
能天人合一者等同於另類又初步的內外交匯。藉助真氣和外天地的相助,以及超強的心靈精神修爲。只有真正快步入生命終點時,纔會出現衰敗的跡象。
蔣橫川握掌成拳,以強對強,沒有半分退讓,兩拳如雙龍出洞,迎向蛇王。
呼!
拳勁高度凝聚,周圍氣流盤旋,掀起了狂風。讓整個小樓吱吱呀呀,晃晃蕩蕩,似乎陷入了地動當中,隨時可能倒塌。
舉手之間,天人交感!
轟隆!
四道拳勁相擊,猛然爆開,真氣亂濺,崩散了黑影,打飛了窗戶,打垮了牆壁。將地板打出了一個個坑洞,可以透過它們看到下方。
蔣橫川退後幾步,差點撞破欄杆。蛇王也往後滑行了一段距離,竟然平分秋色!
看似相同的結局,但卻是不同的境況,蔣橫川的背後是殺手死亡殆盡的池塘,蛇王的背後是孟奇。
孟奇長刀揚起,高高劈下,快速斬出九刀,氣流壓縮,帶出了轟鳴之聲。
長刀彷彿形成了一個漩渦。吸納了周圍所有生機,以代天行罰的姿態做剛猛無儔之擊。
刀如龍。電光暴漲,凝聚成一道道銀白刀氣劈落。附近一根樑柱感應其勢,無聲無息從中斷開,切口平整。
牆上多了一道道穿透的刀痕,地板裂開,小樓搖搖欲墜。
窗外愈發昏暗,似乎有烏雲匯聚。
雖未用紫雷勁施展“狂雷震九霄”,但孟奇也激發了“天之傷”,面對半步外景,豈能有僥倖之心,他又不是天人合一者,正常一擊便能接近半步外景。
氣流投入刀勢,天地爲之“縮小”,蛇王頓時產生了一刀無堅不摧,無法躲避的感覺。
狂刀?
作爲北街最大的話事人之一,掌握着諸多情報渠道,蛇王縱使未見過孟奇,但面對這一刀時,還是想到了茂陵風頭正勝的這名人榜高手。
蛇王不敢大意,身體扭曲搖擺,如滑膩毒蛇,讓刀氣難以鎖定,突然,背對着孟奇的他往側面一撲,右腿繃直,像是一條鞭子,啪的一聲踢向側後電光。
這一擊彷彿蛇尾抽人,帶起了晴空霹靂,快得只有殘影呈現,彷彿超過了聲音,噗的一聲踢散了刀氣,踢中了刀尖,虛空之中如有爆裂聲迴盪,滾滾盪開。
孟奇右手一重,虎口欲要開裂,不死印法運轉,蹬蹬蹬連退幾步,化解了殘餘之力。
而蛇王藉着一踢之勢,正要撞破窗子逃走,忽地看到蔣橫川迫近,右掌豎起,如刀斬落,劈向脖子這七寸所在。
掌勁凝練,彷彿真正的寶刀刀鋒,同時帶着些許灼熱之意,尚未襲身,便有滾滾熱浪撲面。
地板無聲無息間再次出現了裂痕,如刀切斧劈,切口焦黑,徐徐燃燒。
蛇王腹背受敵,正是勢窮之時,面對這可怕的掌刀,似乎已無法避開。
他強提一口氣,身體一矮,如蛇盤身,右拳再次爆長,隔空擊向蔣橫川的掌刀。
就在這個時候,他握緊的右拳詭異地彈出食指,黑影凝聚,化成一條長長的細線,越過了掌刀,戳向蔣橫川。
“靈蛇吐信”,蛇王的殺招!
蔣橫川併攏如刀的五指忽地如花綻放,衍千變萬化,然後猛地合攏,一指點出,無常之中自有恆常不變。
這一指縮短了距離,後發先至,像是等待在路上,點中了黑影。
黑影消散,歸於一處,兩根食指相對。
天地之間彷彿有了一剎那的凝固,兩根對碰的食指如同一副畫卷。
勁風炸開,蔣橫川連退三步,每一步都將地板踩破,蛇王身體後仰,倒飛出去,再也無法貼住地面。
不過他心機很深,選擇的出招角度很妙,倒飛的方向正是密道入口。
忽然,蛇王的瞳孔劇烈收縮,裡面是孟奇白衣飄飄的倒影,他雖然尚未出劍,可蛇王已感覺到了一股鋒銳劍意直入元神,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身體,他的氣勢,都是孤傲銳利的劍!
這一劍在出手之前便已形成。端得可怕!
然後,長劍遞出,蛇王再也看不到孟奇的身影了。只有那一道燦爛輝煌如天外飛虹的劍光。
這一劍沒有變化,真氣、力量、氣勢、精神全都融爲了一體。沒有給自己留下後路,人與劍,再難分辨!
它是如此驚豔,就像天外飛來的仙人,蛇王難以用自己的語言去描述,發自內心的感覺到一種震撼,竟升起無力抵擋之意。
好美的劍光。
好可怕的劍。
蛇王身於半空,難以躲避。臉部肌肉扭曲,咬破了舌尖,吐出一口精血,強行提起抵抗之意。
他的身子從中對摺,繼續對摺,將頭部和脖子全部“盤”在了裡面。
劍光及體,孟奇先是感覺到噁心的滑膩,長劍止不住地往旁邊滑開,好不容易刺入,卻肌肉如石。進展艱難。
蛇王左手伸出,輕拍劍身,整個人像是一個球。猛地彈跳到了另外一邊。
他身軀舒展,重新站起,小腹有幾乎貫通的劍傷,鮮血流了幾滴,迅速被蠕動的肌肉止住。
孟奇落地,蔣橫川入內,封住了蛇王逃走的可能。
“你們到底要做什麼?”蛇王雙拳擡起,沙啞開口,既然逃不掉了。就得問問對方的真正來意,不枉做無謂之爭。
年輕的時候。他是隨時隨地可以用性命交換對方性命的殺手,而年老之後。能不拼命就不拼命了。
對此,蛇王覺得是自己年少無知時不明白生命的可貴,等到經歷足夠了,才知道這是舉世無雙的珍寶,是自身不可替代的財富,失去就不會再擁有。
當然,僅限於自己的,別人的無所謂。
見蛇王有服軟的跡象,蔣橫川傳音入密道:“先編個理由,誑他去殺手小院,不要直接詢問狼王或他連續去殺手小院的原因,免得他爲了保守秘密,拼死相博。”
對蔣橫川的話,孟奇深表贊同,蛇王真要搏命,事情反而不好辦。
這非是自己和蔣橫川聯手拿不下一名又差又老的半步外景,而是在於雙方打算出力的程度和準備爲此承擔的風險,若是江芷微等人在此,孟奇可以毫無顧忌地用紫雷勁推動“狂雷震九霄”,並催發“天之傷”,可以不顧及傷勢,拼命一戰,反正有同伴作爲後盾,即使重傷,也有人保護。
但身邊之人是蔣橫川,連朋友都談不上的人,若是拼得極狠,他又有了歹心,該如何是好?
相應的擔憂肯定也存在於蔣橫川心中!
因此雙方聯手,顧忌之下,都不敢使出全力,蛇王最開始若是不圖逃跑,以拼死之心相搏,全身而退的可能反倒有七八成。
可惜蛇王不知道兩人的心思,以爲他們一起來襲,是彼此充分信賴的同伴,一步錯,步步錯。
“我有一名侄子,被人拐到了茂陵,經我查證,入了你在北街底部的那處殺手院子。”孟奇刀劍張開,做出隨時進攻的樣子,衣衫依舊勝雪,不染一點塵埃。
蛇王微微一愣:“那裡?”
果然有問題……孟奇不動聲色地道:“還請蛇王引我們去那裡找人,免得主事之人自作主張,壞了小孩性命。”
蛇王沉吟了一下:“好!不過這是你的情報,若沒有,須怪不得我。”
“只要你配合。”孟奇簡短回答,有蛇王帶自己兩人入殺手院子,當不怕打草驚蛇,到時候找機會用變天擊地*“詢問”裡面的主事之人,就大概清楚是誰,躲在哪裡了。
“還要我做什麼?”蛇王見兩人不動,開口詢問。
蔣橫川出言道:“我等怕蛇王你耍詐,暗中‘傳音入密’吩咐手下,佈置圍殺之局,所以還請你發一發元神誓言,今晚不得用傳音入密,若我兩人不主動攻擊你,你不能襲擊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