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郢城武事舉辦之地幾經周折,終於選擇了六扇門郡衙校場,一則適合觀戰點評,足以容納涌入郢城的江湖好漢,二則幾大世家和嶽華門、書麓院誰也不服誰,都想在自家地頭進行,以壯聲勢,最後各不妥協,放到了一直冷眼旁觀的六扇門。
此次武事宣揚的是年輕高手,沒有外景前來,但他們少不得暗裡關注,免得自家得意弟子吃了虧,毀於失手之下,故而孟奇較爲平靜,沒有忐忑於顧小桑提醒的少於外出,不管是誰要害自己,選擇這樣的場合,很容易出現得手不能走脫的情況,除非有精於暗殺配合,半步外景裡也算不錯的死士,但這樣的高手對江東王氏而言,都算得珍貴,輕易不會犧牲,自己目前還沒有這個價值。
抵達校場之時,各個高臺已站滿了江湖人士,有年輕的,亦有風華不再的,絕大部分是來湊個熱鬧,日後多點談資。
其中一個高臺,中央空了大片,擺放着四張黑色椅子,兩張椅子之間是放茶壺、茶杯、點心的小桌。
不知我坐第幾把交椅……孟奇思維跳脫,旁邊的王載無論如何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我們四人坐於那裡,等下只需觀戰點評,其餘之事自有米家操勞。”王載盡職盡責地爲孟奇解說着。
孟奇輕輕頷首,與王載一起踏上臺階,此處高臺站着的江湖好漢們頓時停止了議論,紛紛投來目光,一時鴉雀無聲。
人的名,樹的影,現在的孟奇已算得名動天下。
誰人不知,山神廟前,三大高手一戰除名!
“自己挑個位置。”王載微笑指着椅子,氣度沉穩。坦然自若。
孟奇看了眼,低笑一聲:“我喜歡左邊。”
於是他走到左手第二張椅子坐下,當仁不讓。
王載挨着旁邊,坐於左手第一張,與孟奇閒話,他們兩人到得較早,“刀氣長河“嚴衝與“挪星移月”楚雲羽尚未抵達,米家亦然。
少頃,一位長身玉立的年輕公子引着兩人上來,一個是孟奇見過的嚴衝。另外一個身着錦袍,戴着金冠,眉毛短粗,臉頰瘦長,雙手垂於兩側,膚色潔白,如同玉雕。
王載站起身,介紹道:“這位是米家米子敬,愚兄好友。這位是‘狂刀’蘇孟,無需我再多講吧?”
米子敬的裝扮修飾得無可挑剔,不奢侈不浮誇又隱見貴氣,乃最標準的世家公子。他聞言一笑,略顯秀氣的臉龐泛出禮貌的笑容:“蘇少俠名傳江湖,在下豈能不知,恨不得有你的實力。快意恩仇,縱橫捭闔。”
沒等孟奇回禮,他指着嚴沖和另外那人道:“‘刀氣長河’嚴衝嚴兄。‘挪星移月’楚雲羽楚兄,呵呵,也無需我再多介紹吧?”
這都是人榜前二十的高手,武功、戰績早被人分析了千八百遍。
“雖未見過,早有耳聞,神交已久。”孟奇含笑拱手。
嚴衝矜持回禮:“嚴某對君之狂刀亦神往已久。”
楚雲羽哈哈一笑:“你們兩個乃人榜前十唯二的刀客,皆已是刀道大家,遲早會有龍虎之爭,何必客氣?”
提到唯二的刀客,孟奇與嚴衝四目相交,都看到了對方濃濃的戰意,目光似乎化作絲絲刀氣,在做着試探爭鋒之事。
不過兩人都有自制力,明白興雲之宴纔是重頭,目前又不能喧賓奪主,於是相視一笑,各自落座。
“蘇少俠,看你年未過二十,我託大叫你一聲蘇賢弟吧。山神廟一戰,短短一行字,就讓人熱血沸騰,心神激盪,恨不得以身代之。”楚雲羽頗有點自來熟,隔着嚴衝與孟奇說話。
說到這裡,他自嘲一笑:“當然,若以身代之,山神廟之戰的結果就是楚某人榜除名了。”
他人榜目前排名十九,單對烈焰人魔都自覺有點吃力,更別提強於烈焰的寒掌魔影,以及精於控制和影響心靈的落魂簫。
這樣的陣容,哪怕人榜前十,也沒幾個敢拍胸脯一定能贏,畢竟不是每個人的武功都特別適合面對羣戰圍殺。
“哈哈。”孟奇禮貌道:“楚兄真會開玩笑,你號稱‘挪星移月’,特別擅長借力打力,轉移攻擊,即使打不過,難道還找不到機會遠遁?”
楚雲羽毫不客氣拱手:“多謝蘇賢弟誇獎,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這處看臺上的其他江湖人士聞言頷首,原來戰績一部分看實力,另外一部分還得看相生相剋,“挪星移月”比傳聞還強……
我只是客氣客氣……這貨臉皮和我有的一拼……孟奇頓覺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楚雲羽正待繼續開口,米子敬突然拍掌,掌聲清脆,遠遠盪開,傳入校場高臺每一個江湖人士耳中,哪怕他們正熱烈討論,亦清楚聽到,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人實力不差啊……孟奇微微一愣,若米子敬行走江湖,當能登上人榜,可看起來他好像沒有這個意願。
米子敬高聲說了一通花團錦簇的開場白,末了道:“此次請了人榜第六的‘狂刀’蘇少俠,第七的‘刀氣長河’嚴少俠,十五位的‘守正劍’王少俠,十九位的‘挪星移月’楚少俠,各位可以彼此挑戰,亦能單獨演武,然後請四位少俠點評。”
話音剛落,就見一人躍入場中,朗聲道:“江北‘劍書蘭亭’莫靜安,誰人來戰?”
“寧州‘劈山斬嶽’騰起蛟,前來迎戰!”另外一方,亦是劍客飛掠而下。
兩人先對孟奇等行禮,旋即互相行禮,抽劍出招,戰成一團,一時劍光片片,如雪花紛飛,看得高臺上圍觀的江湖人士叫好不斷。
“六竅,劍法粗通……”孟奇看了一眼,有點打不起精神。目光略微遊移,恰好與嚴衝相視,他也是一樣的走神。
戰了許久,終於分出勝負,“劍書蘭亭”莫靜安取得了最後的勝利,笑容滿面的拱手:“還請四位少俠指點。”
王載沉吟了一下道:“騰公子劍勢雄渾,以剛猛見長,莫公子招式精妙,連綿不斷,行雲流水。如潑墨疾書,更見功底,剛纔的交戰,莫公子看似只是一戰險勝,可實際上未出全力,此等風格的劍法哪有用於防禦而非進攻的?”
他的點評恰好撓中莫靜安的癢處,頓時讓他笑得愈發燦爛,周圍讚歎之聲連連。
不愧是王載王兄……孟奇暗自佩服,咳嗽一聲道:“王兄將蘇某要說之話皆已講透。蘇某無話可說。”
總不能直截了當地道,你第一招破綻在哪裡,第二招又是怎樣的失策……莫靜安說不得會惱羞成怒,一頭撞死在自己面前……
見人榜第六的狂刀沒有多餘評價。莫靜安略顯失望,之後的嚴沖和楚雲羽都將王載的點評換了個說法娓娓道來。
“莫公子,你剛剛獲勝,先去歇息。等等再戰,下一位。”米子敬朗聲道。
這時,從高臺上躍入一名提刀之客。他拱手道:“在下宋絕,幾位少俠面前不敢言綽號,如今演一套刀法,還請幾位指點。”
說話時,他的目光灼熱地看着嚴沖和孟奇,他們是公認的開竅期刀道大家。
刀法展開,虎虎生風,時而刁鑽,奇正相合,殺伐之意畢露,比起剛纔的兩名劍客,宋絕明顯更強。
孟奇先是讚賞地點了點頭,旋即皺起眉頭,宋絕的刀法有大問題,他自己沒發現的大問題!
一套刀法演練完畢,宋絕收刀歸鞘,請求指點。
孟奇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嚴衝問道:“宋少俠,你的師父或者長期與你對練之人可是左手用刀?”
宋絕愣了愣:“嚴少俠認得家師?”
嚴衝搖了搖頭:“非也,但從你的刀法可以看出,明顯受到左手刀的影響,不自覺往自身右邊變化,疏於左側,已養成了習慣,平日不顯,若遇到相差彷彿的對手時,乃敗北之源。”
宋絕呆立半響,回想過去戰鬥,只覺背上冒出一層冷汗,好久才拱手道:“多謝嚴少俠指點,大恩大德,末次難忘。”
他說得真心實意,這一句指點或許等於自己一條命。
“這都能看出來?”
“嚴衝果然已是刀法大家!”周圍議論之聲響起,讚不絕口。
嚴衝轉頭看向孟奇:“蘇少俠還有什麼補充的?”
我要說的都被你說完了……孟奇略感“哀怨”,搖了搖頭。
宋絕下去之後,有人見他收穫匪淺,趕緊躍入,沒給莫靜安再次接受挑戰的機會:
“在下常輝,亦不敢提綽號,演刀法一套,貽笑方家。”
來人亦是刀客,刀法以變化見長,發揮到極致,幾如羅網。
孟奇專心看着,等他演練完畢,當即開口,不給嚴衝機會:“常少俠,你第七招,第十一招,第二十招……都有明顯破綻。”
他一口氣點了五招。
嚴衝輕輕點頭,這是非常明顯的問題。
“這五招看似與其他招數一體,但在變化之上多有不及,以至於不成整體,效果不佳,當是刀法有遺失,後人自創補齊?”孟奇緩緩說道。
常輝聽得目瞪口呆,這也能看出來:“正是如此,家祖苦思十年才補齊了這五招。”
周圍有了吸氣之聲,竟然能道破緣由。
嚴衝臉色略微鄭重,“狂刀”蘇孟的眼力真不錯。
孟奇微笑道:“第七招你試試這樣變化……”
他以手帶刀,一一演繹,旁人還不覺得,嚴衝的目光已然凝重。
修煉《易筋經》後,孟奇的刀道似乎又有進展,而**玄功與入微之境配合之下,常輝剛纔刀法的變化與真氣流動的軌跡、法門都無法瞞過他的感應,完全可以直接模仿,與原主沒什麼區別了。
又瞭解又有高屋建瓴的刀道修爲,孟奇自能根據前後招式修改這五招。
常輝不明所以,但牢牢記住了指點,然後重新演繹了一遍。
這一遍,刀光源源不絕,似天羅如地網,絲絲密密,盡纏身軀。
哪怕圍觀羣衆見識不夠,此時亦能明顯察覺常輝的刀法有了本質性的提高。
常輝越施展越驚訝,這簡直是原版的刀法了!
“狂刀”蘇孟的刀道修爲已到這種程度?
這等於自創絕招了!
孟奇看着看着,忽然心中一動,目光掃向旁邊,發現一個清秀的姑娘正“崇拜”地看着自己,旁邊站着一個黑臉男子,身影熟悉。
顧小桑?
她旁邊是齊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