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苑內,一股股白霧騰起,將河流、湖泊、山林等籠罩於內。
接着,白霧消失,一切似乎迴歸原狀,可若仔細看去,虛空微微晃盪,如同水波,眼前一切,似在此處,不在此處。
雖然秘密衆多,很不情願被人附着氣息於身上,但爲了保障安全,孟奇還是接受了蘇離的好意。
若真有秘密暴露的可能,自己也不是沒辦法清除氣息!
前來參加瓊華宴的“英才”沒誰退出,即使明知實力與玄真等人相差甚遠,也還是踏入了幻境,於他們而言,玄真、白七姑和狂刀等強者完全可能突然遭遇,提前火併,自身不求魁首,只要躲到最後幾個出陣,就算出盡風頭了!
看着他們跨過水波,進去幻陣,老皇帝呵呵笑道:“絕大部分狀況下,我們能直接看到幻境內的戰鬥,但某些時候,爲了不削弱幻境的影響,少數區域會出現迷霧、黑夜等景象,讓大家看不到具體的戰鬥,畢竟有的人擅長奇襲,而非正面戰鬥,得給他們公平的機會,當然,各位卿家可通過附着的氣息感受周圍區域,不被迷霧和黑夜等景象遮掩。”
他解釋清晰,諸位朝廷重臣對此毫無異議。
最後,太子、晉王和趙恆三位皇子亦進入了幻境。
孟奇只覺身體穿過了一層層水波,潮溼而沉重,接着眼前一花,看到了一條峽谷。
擡頭往上,天只一線,兩邊崖壁陡峭,間雜綠色。
峽谷中央,站着五位錦衣玉袍的世家子弟,略有茫然地打量四周。
隨即,他們看到了孟奇。
“狂刀!”
“蘇孟!”
“竟然直接撞上了!”
伴隨着一聲聲低呼,他們滿是戒備。又想退去,又怕被銜尾追殺,再無反抗機會。
孟奇右手握刀,神情無波,一步一步走向他們,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們的心頭,讓他們渾身一顫,感覺眼前的狂刀又高大了幾分。
這不快不慢的步伐極盡壓迫之勢,讓五位世家子弟分外煎熬,既覺走得慢好。自己等人有機會思忖對策,又感等待難過,還不如“早死早超生”。
“幾位愛卿的子侄還是經驗淺薄,直接被狂刀奪了氣勢,壓制了心靈。”老皇帝揉了揉了鬆弛的眼袋,笑看尚書右僕射宋守仁等朝廷重臣。
這五位公子分別是廬陽宋氏、隴南張氏等頂尖世家子弟。
“他們出生較晚,最高修爲不過八竅,面對隨時可以突破的狂刀,難免畏懼。”宋守仁捋了捋頷下短鬚。涵養氣度皆是極佳。
“出生較晚……”老皇帝沒有說下去,只是微笑,光論年齡,五位世家子弟恐怕都比蘇子遠大上一兩歲。
畢竟家學淵源。隴南張氏嫡子張元禮收斂住波動的情緒,低聲道:“我們好歹有五個人,此地又狹窄,難有閃轉騰挪之隙。拼上一拼未必會輸,縱使打不過,亦能找到逃走的機會。勝過被他銜尾追殺!”
宋家宋全略點頭道:“世兄大日焚天掌有成,我后土生死劍亦不弱,幾位賢弟同樣如此,搏上一搏,或有機會。”
就在五人初定決心,氣勢攀升之際,孟奇突然朗笑,步伐加快,蹬蹬瞪,狀若白象,震得地面微微顫抖,一下又將五人氣勢打亂。
宋全略深吸口氣,手中長劍點出,勾勒朵朵生機昂然的梅花,而殺機蘊藏於暗處,絲毫不顯。
張元禮等人熟稔分開,或掌若大日,或刀似蒼天,各攻孟奇要害。
錚,長刀出鞘,孟奇右手高舉,狠狠劈下,沉重異常。
當!
在這沉重恐怖的刀勢之下,宋全略劍法的變化完全無法展開,就像繡花針遇到了狼牙棒,重重精妙佈置被一鼓盪之,所有後手根本來不及施展,刀劍相擊。
他頓時感覺虎口裂開,長劍頹然脫手。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這一瞬間,他腦海裡閃過了長輩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一刀劈開宋全略的長劍,孟奇腳跟一轉,身體微側,長刀如出海蛟龍,斬向張元禮等人。
噹噹噹當!他們都擊中了孟奇,可淡金依舊,光芒不閃。
長刀橫揮,彷彿長棍,以極端可怕的力量將他們掃了出去。
光影連閃,五位公子接連消失,被他們家中長輩引出。
短短一兩息的工夫,戰鬥便已結束,諸位朝廷重臣甚至來不及點評一句。
“現在知道差距了吧……”宋守仁看着面前愧不能當的宋全略,神情嚴肅。
宋全略低着頭,一張臉通紅欲滴,微不可及點頭。
其他觀戰之人皆吐了口氣,狂刀怕是連五成力都沒用。
孟奇提着長刀,腳步連點,出了峽谷,看到荒蕪的曠野,迎面走來一人,正是白七姑。
“哈哈,趕得早不如趕得巧。”白七姑氣息攀升,荒蠻之感如山似嶽,彷彿一頭可怕的兇獸。
孟奇眼睛微微一眯,只覺身體變得沉重,似乎被大地所束縛,一舉一動皆要耗費勝過以往的力氣。
他原本的打算是先避開白七姑等人,先清除雜兵,在阮玉書等人未被擊敗前會合,如此將有七八成勝算,可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直接就遇上了……”張元禮收拾心情,觀摩幻境內的戰鬥,神情突然變得興奮,因爲狂刀與白七姑遭遇了。
雖然人榜第一極端強大,可白七姑與他已不在一個境界。
狂刀會剛剛開始就折戟沉沙嗎?
這場遭遇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比起其他地方強者清除雜魚的行動,顯然還是高手對撞有意思。
白七姑哈哈笑道:“早就想再和你一戰了!”
她狂奔向前,一拳搗出,沉重恐怖,似乎打碎山峰,那種壓迫力,那種坍塌感。都讓孟奇呼吸變得困難。
尤爲可怕的是,在她身周,大地如籠,束縛着一切,所有的身法變化艱難無比,想快也快不了,似乎只能與她對拼對量,正面相博!
“那就戰吧!”孟奇暴喝出聲,舌綻春雷,藉此震盪。略微擺脫束縛,刀法展開,古樸無華,但一刀重過一刀,彷彿天際悶雷緩緩降臨地面。
他竟然選擇與白七姑正面抗衡,肌肉虯結,衣衫鼓脹,彷彿另外一頭人形兇獸。
砰砰砰,刀拳不斷相擊。沉悶之聲甚至讓附近躲藏的一位世家子弟氣血翻滾,狼狽逃竄。
而孟奇竟然抗住了白七姑的進攻,半步不退,力量似乎絲毫不弱!
“什麼時候人榜第一可以正面抗衡天人合一晉升的半步外景了……”宋全略看得目瞪口呆。
在他眼中。孟奇亦成了披着人皮的怪獸。
宋守仁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非是他不想遊鬥,避開鋒芒,而是被白七姑引動大地之力束縛。身法變化不利,只能正面交手。”
“可,可他的力量……”宋全略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這點。
宋守仁目光何等毒辣:“他主修的功法尤爲擅長力量。目前正常一擊的威力在普通半步之上,與白七姑相差不是太遠,而且天人合一之後,已能少許借用自然偉力。”
他頓了頓道:“最爲重要的是,他每一刀都恰中白七姑力量最薄弱之處,此消彼長,方不顯下風,這是他招式境界勝過白七姑的好處。”
“當然,以白七姑的境界和實力,她會越戰越勇,狂刀則越來越被束縛,勝負之勢將慢慢呈現。”
宋全略聽明白之後,再次觀戰,全身心都放在了孟奇出刀之上。
只見他每一刀雖平鋪直述,但暗合法理,似能引起虛空震盪,沉雷加持,而且總是恰到好處擊中白七姑拳頭側面,若非白七姑帶有寶兵拳套,或許早被長刀所趁!
宋家傳承的功法爲“后土生死劍”與“厚德載物刀”,宋全略對刀法亦有所得,如今越看越是驚心動魄,彷彿在看家中長輩演繹刀法,慢慢沉醉入內。
砰砰砰!刀拳碰撞,氣勢可怕。
白七姑雙腳死死貼住地面,少有移動,而孟奇則多具變化。
突然,白七姑深吸口氣,當胸一圈,頓時如有山嶽橫移,力量分佈沒有薄弱之處。
孟奇長刀化弧,兜出蒼天,以虛無容納之勢應擊。
噗,氣息沉悶,刀拳似有粘連,接着,相擊之處狂風呼嘯,吹向八方,擾亂了兩人氣機。
白七姑和孟奇略有思索,同時退開,各奔一個方向,沒再交手。
經過剛纔的戰鬥,雙方都明白繼續打下去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分出勝負,若同伴失敗,事情岌岌可危,所以明智分開,先去會合。
外面之人皆是嘆息,頗感失望。
奔着奔着,孟奇身周有迷霧泛起,天色轉黑。
他精神外放,藉助自然反饋,戒備偷襲。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殺機!
不是切磋爭勝的敵對,而是真正的殺機!
幻境外,看見狂刀身影消失於迷霧內,其他人轉移目光,望向別的交手處。
老皇帝略往後仰,靠在椅背之上,神情古井無波,望着天空。
…………
北周,長樂。
高覽坐於馬車之中,手端一杯美酒,望着前面波光粼粼的湖泊。
“不知何人請孤來此,爲何有她的遺物?”他神情冷酷,目光睥睨。
這時,一道人影從湖泊旁的林子內走出,清雅如仙,白紗出塵,容貌難描難述。
高覽目光微變,神情略有激動:“你沒死?”
不起身不邁步,他已出現於白紗女子身前。
白紗女子出塵灑脫,低聲道:“應緣而來,緣去而終,‘她’確已死了。”
高覽神情變化了幾下,接着轉爲冷酷,譏笑道:“水月庵大弟子竟然是玄女應身。”
玄女轉過頭,似做繞湖漫步:“玄女一脈本就與各大中古勢力關係匪淺,並非邪魔。”
高覽深深看了玄女一眼,沒有說話,與她並肩而行。
兩人皆是沉靜,不知不覺已繞湖一圈。
這時,玄女狀若無意道:“你的聖皇魔令呢?”
“幻滅天魔來換,就給了他,反正孤已無用。”高覽回想往事,忍不住冷笑一聲,“說來也得感謝它,若沒有此物,我又怎能秘密證道,脫困而去。”
“光有聖皇魔令恐怕不能秘密凝結……”玄女望着湖面道。
高覽嘿了一聲,語氣極其冷酷:“孤還有一物,幻滅天魔故意沒問,孤也故意沒提。”
玄女不再說話,高覽亦是沉默,兩人又繞湖一圈,各分東西,皆未回頭。
…………
皇宮之內。
趙無言手中握着一塊鑲嵌滿寶石的令牌,周身玄黃暗金之色變化連連,氣息非常恐怖。
他的門外,“紫鵬神捕”柳生明靜靜而立,看了一陣,然後轉身走向太極殿。
伸手推開太極殿,柳生明看到了九龍盤繞的黃金寶座,看到了寶座旁手託青燈的枯瘦老者。
而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黃金寶座上的白衣少女。
她空靈聖潔,精緻完美,潔白如玉的雙手搭在金黃扶手之上,身靠椅背,神情莊嚴,威勢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