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河剛開,寒風依舊凜冽,周圍又是荒山野嶺,了無人煙,孟奇完全沒想到自己真的會擾人清夢。
“抱歉抱歉,乍遇喜事,得意忘形。”孟奇向來有禮貌,拱手道了一句。
與此同時,他內心略凜,能在方圓兩三裡內不被自己察覺,除開沒有惡意這點,對方的實力不容小覷,不是宗師,便身懷隱匿藏息的秘法。
茂密的樹林內走出一個花白頭髮的老者,他穿着滿是補丁的骯髒衣物,手杵碗口粗的青綠竹棒,肩上搭着八條麻袋,眉毛又濃又粗,眼角額頭盡是皺紋,但絲毫不顯兇惡和老態,一雙眼睛澄清如同孩童。
丐幫八袋長老?孟奇悄然吸了口氣,自己和丐幫頗有點恩怨,此時陡然遇見,又未變化容貌,難免出現情緒的起伏。
當然,若是對方不依不饒,自己也不會懼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自己得罪過的高人強者太多,丐幫還得去取號排隊!
老乞丐上下打量了孟奇一眼:“年輕氣盛,意氣風發,可以理解,老叫花子也是過來人,咦……”
他突然頓住,狐疑看着孟奇:“可是‘狂刀’蘇孟蘇少俠當面?”
少俠?聽到這個稱呼,孟奇若有所思回答:“正是在下,不知前輩是?”
看起來對自己沒什麼敵意?
老乞丐咳嗽一聲,吐出一口濃痰,毫無強者風采,嘿嘿笑道:“大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老叫花子哪還敢自稱前輩,不過虛長几十歲罷了。”
丐幫八代長老,喜歡骯髒形象,似乎也不太護短……孟奇努力回憶六扇門的情報,並仔細打量了一下老乞丐。發現他少了一隻耳朵,心中頓時有數,拱手笑道:“原來是‘癲棍’前輩。”
“癲棍神丐”凌躍,丐幫嫡系,修煉《乞世真訣》,脾氣暴躁。不重禮數,但俠肝義膽,行事正直,喜歡提攜後進,對幫中敗類從不手下留情。正因爲他們這一批豪傑的存在,丐幫纔沒有被打入邪魔左道。
見孟奇認得自己,凌躍吧嗒了下嘴脣,狀似滿意:“江東之事不用擔憂,拐賣人口,理應斬殺,換做老叫花子撞見,一樣會激於義憤動手。哎,我丐幫立幫之祖師出身寒微,幼時乞討。得奇遇成就法身後,發宏願要讓天下乞丐守望相助,互相救濟,可乞丐裡面,作奸犯科者多,敗類無數。殺掉比救濟好!”
他毫不避諱,直指祖師不對。
有手有腳卻淪落到乞討的。不說全部,至少一半以上不會是好人。
果然脾氣暴躁直率……孟奇暗讚一聲情報準確。也對凌躍所言不甚在意,丐幫敗類比好人多,光靠少量心有俠義又不敢違背祖師遺訓之人,實難扭轉整體風氣,他說不用擔憂,下面肯定多的是“兔死狐悲”的丐幫強者想要報復,頂多做的隱瞞一點罷了!
好在自己也沒奢望過與丐幫友好。
“不知前輩在此休息,晚輩多有打擾,這便離去,還請見諒。”孟奇打算就此離開。
凌躍先是點頭,忽地開口:“稍等,有樁事情想請蘇少俠你見證。”
“見證?”孟奇疑惑道。
凌躍笑眯眯道:“老叫花子與石家堡的石天奇認識多年,實力一直相當,屢次切磋,互有勝負,誰都不服誰,如今我們兩人都到了邁過第二層天梯的關口,只差最後一步,所以想借助彼此間真正的生死之鬥激發潛力,踏破阻礙,成爲宗師。”
“雖然我們已經立下生死契約,無論何人身亡,幫派家族都不得爲此生事,但終究約定得匆忙,一時找不到非丐幫非石家堡的德高望重者見證此戰,光有契約不夠可信。”
“以蘇少俠你如今在江湖中的地位聲望,不亞於大部分宗師,恰好遇見,真是天助我也,還請少俠不吝幫忙,今晚此地便是決鬥。”
石家堡是北周江湖有名之地,石天奇更是武林大豪,主要做北周和草原的互易生意,與世家和門派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一雙判官筆號稱“點校陰陽,批生畫死”,最有希望踏入宗師的絕頂高手之一。
孟奇雖然性子使然,愛湊熱鬧,可兩個絕頂高手的對決,實在興趣缺缺,正待拒絕,忽然聽到凌躍最後一句話。
我如今在江湖中的地位聲望不亞於大部分宗師了?孟奇心中暗喜,忍不住擡了擡頭,略顯自矜道:“能得前輩如此看重,晚輩義不容辭。”
作爲一名聲望隆厚的正道少俠,怎能沒給別人的生死之戰做過見證?
凌躍哈哈一笑,豎起拇指:“果然豪爽,不愧狂刀之名。”
你這麼說,我就想反悔了……孟奇笑容一滯,旋即與凌躍聊起他的威風往事,比如奔行萬里,伏擊草原南下劫掠的金帳高手,比如深入草原,救回被俘虜的幾位正道少俠,比如只爲仗義,開罪了葛州崔氏。
這些事情說得凌躍眉開眼笑,生死之戰前,誰不樂意回憶一下往昔崢嶸歲月。
時光推移,如水流淌,明月漸漸當空,凌躍皺起了眉頭,飛騰而起,感應四周,嘴裡嘟囔道:“石老兒怎麼還沒來?他向來守信……”
“莫非石前輩出了變故,或另有要事?”孟奇想了想道。
凌躍愁眉緊鎖:“已經過了半個時辰,再等半個時辰,若他還沒來,老叫花子就上門問問。”
他與石天奇在屢次交手中結下了深厚友情,否則也不會有今日之事。
孟奇對石天奇幾乎完全不瞭解,玉虛神算無從着手,反正石家堡之事與自身沒有關係,也不急切,平心靜氣陪着凌躍等待。
冷月開始西沉,凌躍再也坐不住:“石老兒一向以崇信守諾聞名,即使有事,也該通知老叫花子,必定是出了事,蘇少俠,還請你陪老叫花子去一趟石家堡,證明他未來赴會。”
孟奇想了想,答應了下來。
兩道流光穿越雲層,宛若流星,奔向北邊的石家堡。
大半個時辰後,建立於險峻之地的石家堡映入孟奇的眼簾,建築厚重,布有禁法,宛若一處要塞。
此時,下方正一片嘈雜。
凌躍和孟奇落下時,石家堡強者只得少數幾個反應過來,其餘頗有惶惶之感,混亂可見一斑。
石天奇一雙兒女皆是二十來歲,男的敦實健壯,五官剛硬,女兒身着紫衣,容貌嬌美,正六神無主。
他們看見凌躍和孟奇後,趕緊迎了上來:“凌伯伯,家父,家父的魂燈滅了!”
“什麼?”凌躍大吃一驚,慌忙穩住,“慢慢說來。”
“這位是?”石曉秀淚眼朦朧之餘不忘察覺有孟奇這個陌生人。
凌躍介紹道:“‘狂刀’蘇孟蘇少俠。”
“狂刀”蘇孟?一時之間,石家堡強者好手們都安靜了下來,似乎有點被震住,這可是比凌躍凌前輩更名動天下的人物!
石曉秀收斂震驚,行了一禮,語帶哭腔道:“還未入夜,家父不知爲何突然外出,未留隻言片語,到了半夜,值守祖宗祠堂的二兄發現家父的魂燈已然熄滅,還請,還請您爲石家堡做主!”
能讓石家堡堡主慌忙外出,必然是極其重要的事情……孟奇皺了皺眉,事不關己,相對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