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夢境?江湖經驗已經能稱之爲老辣的孟奇並未讓震驚和愕然持續,思考能力瞬間恢復,腦海裡冒出了好幾個猜測。
他外表不動聲色,金色巨佛鎮壓元神,眉心法相暗捏元心印,它們一是天下幻術惑法的剋星,一是類似武道術法的源流之一,兩者合一,即使孟奇並未登堂入室,也自信能看出法身以下所有幻境和夢境的不真實處!
雙眼一抹琉璃金光溫溫漾漾盪開,天地間的朦朧面紗隨之消失,一切都變得清晰,但沒有任何變化。
蹲在方桌旁撿起筷子的白衣俠客只覺眼前成熟儒雅的青衫男子散發出少許飄渺不定的禪意,彷彿無法琢磨的心靈,愈發認定對方是世外高人,以其略顯滄桑的氣質,該有霜白的鬢角或者滿頭的銀絲纔對!
眼見孟奇沒有迴應,他念頭一轉,恍然大悟,將筷子在自家衣襟上擦了擦才恭恭敬敬遞過去,諂媚道:“前輩,已經擦乾淨了。”
“衝哥?你在做什麼?”那位花容月貌的少女完全無法理解自己情郎的舉動,失聲喊道。
本該頂天立地的少俠怎能如此卑躬屈膝?
英俊少俠略露驚惶,但他回頭時已是一副正經模樣:“青妹,這位前輩儀表堂堂,風姿不俗,讓我一見欽服,哎,當今天下,諸多後起之輩仗着實力高強,世道混亂,對老前輩們沒有半點尊重,毫無俠義之心,讓人不恥,我等怎能與他們一樣?須知老前輩們吃過的鹽比我們吃過的米多。多聽聽他們的教誨,自有益處,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也是有父有母之人。當知敬老尊賢的作用。”
他越說越是正氣凜然,擲地有聲。
花容月貌的少女眼波流轉,內裡彷彿有璀璨星辰閃耀:“衝哥,世間已少有你這樣敬老尊賢、謙虛自持、俠肝義膽的人了,我沒有看錯你!”
傾慕之情似乎愈發深厚了。
英俊少俠悄然吐了口氣,轉過頭。看向那沉穩端坐的前輩,恭恭敬敬將筷子放在桌上。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氣質“成熟儒雅”的前輩正瘋狂腹誹:
“臥槽!不會遇到能時光倒流的逆天強人了吧?”
既不是幻境,也不是夢境,“前輩高人”孟奇腦海內油然冒出“時光倒流”這四個字。
他“淡然”看向英俊少俠。只覺一流高手的他血液、肌肉、皮膚、骨骼、勁裝、元神和儲物袋都清晰呈現於自己心湖內,連那面血色小幡也難逃慧眼,卻沒有與宙光相關的物品。
這事很蹊蹺,得多觀察一下……孟奇沒敢貿然勾動對方的記憶碎片,怕引起什麼無法收拾的變化,於是依舊一副高人做派,拂了拂筷子道:
“當今之世,像你這般懂禮數的後生已經不多了。”
英俊少俠聞言大喜。拱手道:“晚輩南宮衝,定湖人士,這是晚輩未婚妻杜青青。聽聞佛門古剎蘭若寺附近鬧鬼,特來斬妖除魔,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聽到未婚妻三個字,杜青青潔白光滑的臉上盪開了一抹紅暈,嬌羞又欣喜。
這時,旁邊的左使孫俊林微笑問道:“蘭若寺鬧鬼?”
自身正好是來打探蘭若寺消息的。相請不如偶遇。
孟奇青衫色澤略深,側對窗戶。顯得幽深古樸,不帶情緒看了左使一眼。暗自想道:他果然“不記得”剛纔被襲擊的事情了。
“回前輩,幾年前蘭若寺僧人神秘地接二連三死亡,將附近化作了一片鬼地,幸得少天師路過,蕩除了鬼氛,還了附近清寧,於是蘭若寺成爲來往行人歇腳之處,然而,這段時日,又不時有旅者暴斃寺內,宛若干屍。”南宮衝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定湖離此較近,故晚輩聽聞後,自告奮勇前來除鬼。”
左使又問了幾個具體情況,南宮衝都做了詳盡回答,讓他和孟奇對蘭若寺的狀況有了大概瞭解。
因爲自家善功充裕,不怕任務失敗,孟奇對剛纔之事的興趣遠勝黑山老妖,於是緩緩起身,負手道:“我們乃蒼天宗之人,正好要去蘭若寺,你們若想跟着就跟着吧。”
“是,前輩!”南宮衝面露喜色,拉着杜青青就追隨孟奇兩人前往蘭若寺。
出了城,飛行於半空,南宮衝依舊保持着畢恭畢敬的態度,不時打量前方幽深青影,露出幾分疑惑的神情。
“你們這個年紀能有如此修爲,委實不錯,不知家中長輩是哪位?”孟奇狀似隨意問了一句。
杜青青插言道:“晚輩是鑑州杜家嫡女,自幼得父母親長栽培,能在這個年紀踏入外景不值前輩誇讚,倒是衝哥他出身定湖普通人家,少時遇到馬匪劫掠,成爲乞丐,但不偏激不自棄,從乞丐變成趟子手,從趟子手晉升鏢師,最終天道酬勤,有所奇遇,進入了前人遺蹟,得到真傳。”
“他屢遇劫難,總可以化險爲夷,常能完成世人覺得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是這一代江湖同輩的翹楚,並且始終懷有俠義心腸……”
她俏臉如有放光,在前輩面前竭力說着情郎的好話,到時候,這位氣質不凡的高人說不得就收衝哥爲弟子了,或者贈予神功或寶物。
總可以化險爲夷……孟奇抓住了重點,微微一笑:“老夫多年未履江湖,倒不知出了這等英才。”
“前輩謬讚。”南宮衝聽到“多年未履江湖”這個字時,眼中的疑惑釋去不少。
他正待繼續套近乎,前方一座破敗的寺廟出現於了幾人面前。
寺廟坐落於山中,恰好扼住南北通路,周圍皆是茂密的森林,一株株根系虯結,枝葉繁茂,連成一片,遮蔽了陽光,縱使太陽還未下山,林中也顯得昏暗陰冷。
四人抵達廟前,耳中聽到的是呱呱呱的烏鴉叫聲,看見的是爬滿藤蔓的黃牆,落葉無人打掃,風嗖嗖的吹,滿目狼藉。
而半殘破的大門上方,有一塊半懸掛半垂落的匾額,斜斜告知世人,此地是“蘭若寺”。
孟奇無需刻意感應,都能察覺一股陰森之意,嘴含微笑,負手前行,每一步都恰好踩在一張落葉上,卻沒有將它們踩壞或踩髒。
推開廟門,穿過盡是鳥糞的廣場,南宮衝與杜青青隨着孟奇兩人進入了有火燒痕跡的大殿。
寫意邁過門檻,孟奇踏入大殿,只見前方站着一位粗豪大漢,他氣勢沉凝,有磐石之感,揹負着闊劍,顯得威武又雄壯。
兩人目光接觸,這粗豪大漢只覺對面之人雙眼幽深,似乎內裡藏着一方天地,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緒,心中頓時凜然,好半天才道:“蘭若寺鬧鬼,最好不要停留。”
孟奇像是早就知道殿中有人,目光收回,悠然走向一側,袖袍一拂,“掃”乾淨了一片區域,隨意坐下:“既然鬧鬼,你又爲何停留?”
“某是來除鬼的。”粗豪大漢道。
南宮衝看了他一眼,拉着杜青青到孟奇身邊坐下,低聲道:“青妹,若爲兄沒有認錯,他應當是燕赤霞燕大俠。”
杜青青聞言一怔,目光投向粗豪大漢,上下打量,尤其那口闊劍,之後,收回目光,真心誠意道:“衝哥,你真是見識不凡,似乎什麼都知道。”
“至少我不知道這位前輩是誰?”南宮衝苦笑傳音。
此時,太陽漸漸落下,有腳步聲傳來,跌跌撞撞。
少頃,他們看到了一位揹着書篋的俊秀書生。
“蘭若寺鬧鬼,最好不要停留。”燕赤霞說話的時候忍不住又看了孟奇一眼。
俊秀書生喘着粗氣道:“天色,天色已晚,外面更加危險!”
“在下,在下,寧採臣。”
呼的一聲,有陰冷之風吹過,狀似打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