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汐語沒有說話。
之前樰椽主動對她示好,她覺得反正在這世界也沒有朋友,有一個也不錯。但顯然,樰椽即使和她相交,也是帶着優越感的。
顧汐語自然看得出來,也正因爲這樣,她的心便淡了。
但哪怕樰椽並沒有繼續說出難聽的話,甚至表示了退步,顧汐語的心中還是很不爽。她長得像好欺負麼?
這時,她覺得垂在桌下的左手一暖,一隻寬厚溫和的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顧汐語下意識地看向左邊,看見歐陽宇凌對她眨了眨眼睛。
那雙俊朗的目光之中含着笑意,既有安撫,也有叫她不要放在心上的意思。
顧汐語想一想,今天歐陽宇凌儘管在這桌坐了下來,但是並沒有請旨賜婚,也沒有在皇上要給她賜婚的時候順水推舟,說明他是真的尊重她的意願的。有他的這份體貼,足以抵消所有的不愉快了。
她的心又暖了下來。
這世上各樣的人多了,難道就因爲一個不相干的人,自己把自己氣壞?這是愚蠢的行爲!
衆人見今日之宴真是精彩連連,熱鬧看了個夠,雖然當事人如同在火上烤一般,看熱鬧的卻看得十分過癮。
太子和樰椽雖然已經被皇上金口玉言許了婚,但這兩個人卻都沒有什麼喜意,太子心事重重,樰椽更是顯得毫無喜氣。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人再注意他們的情緒了。
或者說,即使有注意,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內心真實的想法,只當他們是高興幸福快樂得傻了,連臉上的表情都適應不過來了。
宴會在皇上皇后舉杯與臣子及眷屬同飲之後結束,賓主盡歡。
其時已經戌時了,年輕一輩晚上還會有煙花會,皇上自然不會讓晚宴誤了這個時候。
樰椽在宴會一結束,便藉口不舒服先回府了。她是真真正正的不舒服,心裡不舒服,偷雞不着蝕把米,不但以後沒有資格再肖想歐陽宇凌,還把歐陽宇凌身邊那個位置正式的徹底的乾淨的清空出來了。
以前有她在的時候,別人覺得難望她的風采一半,自慚形穢,對歐陽宇凌是隻可遠觀不可近望。現在她這一讓,除了顧汐語之外,不知道又會多出多少人虎視眈眈那個位置。
這叫她心裡怎麼能舒服得起來?她七歲一見歐陽宇凌就再也難忘,說一見宇凌誤終身也不爲過,追了九年,想了九年,唸了九年,等了九年,到今日,完完整整地劃了個句號。從此,成了他的皇嫂。
多麼諷刺?
皇嫂,尊榮無比的稱呼!
卻是讓她情何以堪的稱呼?
她還怎麼能調整心情,去面對今天晚上所有人豔羨的目光?還怎麼能去面對歐陽宇凌雲淡風輕的目光?還怎麼能去面對顧汐語淺淡從容中那種隨性,她怕她會失控。
輸掉感情,輸掉七年的等待,輸掉自己的心,如果再輸掉她京城第一女的端莊風儀,她還怎麼輸得起?
衆人只當她是害羞,也不以爲意,雖然很多人覺得今天賞煙花樰椽不去似乎少了點什麼,但樰椽現在身份不同,已經是未來太子妃了,不參與這樣的盛會也一點不稀奇。
各府的馬車都停在宮門。
顧妙珠想起歐陽盛津和歐陽青雪約她去看煙花,而且已經在得月樓裡等着她們去了,立刻對顧汐語笑道:“大姐姐,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這便去得月樓吧!”
顧汐語無可無不可地道:“好!”說着鑽進來時的馬車裡。
顧妙珠扒開簾子,衝着顧汐語甜甜地笑着道:“大姐姐,我的馬車要回去接三妹妹來,我坐你的馬車一起去得月樓可好?”
顧汐語道:“上車吧!”
顧妙珠似乎怔了一下,接着立刻笑容甜美地道:“謝謝大姐姐!”
顧汐語看着顧妙珠在衆人面前這樣作態,心裡只是冷冷一哂,不管到什麼時候,顧妙珠都知道在外人面前要拔高形象,再借着自己的肩膀往上爬。
剛纔若是她有一個字不肯,只怕顧妙珠就會萬分委屈,讓宮門口這些人覺得自己惡毒,連親妹妹也不能相容。
可惜她看錯了,顧汐語雖然對她沒好感,卻不是這麼小肚雞腸的人,所以對她的這種小把戲,根本不會放在眼裡。
放下車簾,楊叔便開始趕車,直接去得月樓。
顧妙珠見顧汐語坐在車上神色安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眼珠子轉了又轉,立刻笑道:“大姐姐,你……”
“叫我顧汐語!”顧汐語淡淡地打斷她,每當顧妙珠這樣討巧賣乖假作真情的時候,顧汐語只感覺天上烏鴉遮天蓋地,大姐姐?由她的嘴裡說出來,怎麼聽不到半絲半點親情和親切,只讓她反感和噁心呢?
顧妙珠被她這麼突然一聲截斷,震得差點把想要說的話都忘記了,見顧汐語表情淡淡,她心想你當我樂意叫你大姐姐呢?
口中卻是直接含糊了這個稱呼,道:“我是想說,咱們府裡車趕得好的下人很多,你帶着這個下人,畢竟還是不太好!”
顧汐語淡淡地道:“怎麼不好了?”
顧妙珠指了指自己的臉,吞吞吐吐地道:“那個,這個,疤!”
楊一誠的臉上有一道疤,那道疤並不算獰惡,但也的確影響了他的面容,除掉那道疤,他應該是個英俊有中年男人,有了那道疤,卻使他添了幾分醜怪,少了幾分俊朗。
顧汐語道:“有什麼問題嗎?”
顧妙珠終於半是奉勸半是嘀咕着道:“你想想啊,雖然他是下人,是個趕車的,可是臉上橫着這麼一道疤,總是不太好,別人會以爲堂堂威遠侯府,連個像樣的下人也沒有。也太丟人了吧?”
顧汐語皺起眉,淡淡地道:“如果你也是這樣想,你現在可以下車了。”
顧妙珠愕然,道:“啊?”
顧汐語毫不客氣地道:“以後我出門,都會是楊叔載我,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丟人的,如果你這樣想,如果你再敢對楊叔有一丁點不尊重,那你離我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