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卓陽雖然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但是從孫芳玥的話中,他聽到了似乎這中間還隱藏着另一個危機。
一個讓他心底發顫的危機。
孫芳玥道:“你也已經大了,娘心裡也承受不了這麼多,本來就是要你拿個主意。這件事,我還是從頭對你說起吧!”
顧卓陽臉色鐵青,木然地坐在椅上,只覺得腦子裡轟隆隆地不斷炸響,把他炸得難以思考。
怎麼可能呢,他顧卓陽若不是顧柏楊的兒子,就不可能會繼承威遠侯府的一切,就不可能再擁有這樣錦衣玉食的生活,就不可能再接受別人仰望的羨慕的目光。
娘竟然開這樣的玩笑,是娘覺得他這段時間行爲有什麼錯處,所以故意嚇他的麼?
孫芳玥也不試圖叫他接受了,而是緩聲道:“這事得從二十二年前說起,那時候,你的外公是個四品京官,在博文院裡供職。那時候我已經十三歲,你外公覺得我這年齡應該去找個好的教習先生來教我,京城的貴女,琴棋書畫方面的知識,終歸是要好好學,纔能有個好的歸屬。”
“他給我找的教習先生叫聞人傑,來參加科考,但是因爲路上生了病,來的時候科考已經過了,他想着來回太遠,便決定等兩年後的下一次,可他盤纏用盡了,正要謀一份差來等待下一科考的時間!”
顧卓陽明白,西越的科考是兩年一次,這個人來參加科考,那一定是個學子。很多寒門學子靠着科考謀一官半職,不像凌雲書院的學生,即使不參加科考,謀到的官職也不差。
孫芳玥似乎沉浸在往事之中,聲音低低地道:“我爹選中了他,因爲他斯斯文文的,卻能文能武,琴棋書畫又樣樣都有涉獵。若不是出身貧寒,這樣的人才,應該會很快得到皇上重用的。”
“成爲我的教習先生後,他教得很仔細,而且,他的長相斯文俊秀,談吐文雅淵博,我愛上了他。”
顧卓陽覺得自己在聽着一件很驚悚的事,他真想堵住耳朵不要聽,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要知道真相。他必須要知道真相。
孫芳玥道:“剛開始,他不肯接受我,一直對我若即若離,但是,我好不容易愛上一個男子,我怎麼肯放過他,在我的不斷努力下,在我的糾纏不休之下,他最後被我打動了。”
說到這裡,孫芳玥脣角浮上一些笑意來,只是這笑意中帶着冷意,更多的是自嘲。從這話中,顧卓陽能明白,孫芳玥作爲一個四品京官之女,去死纏爛打一個寒門學子。四品京官現在在他的眼裡並不高,因爲有顧柏楊的一品武侯相比較。但是,在那個聞人傑的眼裡,應該是很高大的存在了。
所以,聞人傑有顧慮,不肯接受她,可是再是心堅的男子,在被女子那麼不管不顧地癡纏着,而那女子長相嬌美,身份尊貴,只怕他也是會動心的。
孫芳玥道:“我們開始暗傳詩歌,悄悄地相會,每次他教我彈琴,教我書畫,教我防身的武功,我都藉故不懂,要他手把手地教。他剛開始很靦腆,後來被我纏得沒法,也便笑着答應。那段日子,真的很開心。我以爲我以後是會非他不嫁的,所以,我的心裡便只有他,滿滿的都是他。他的心裡也只有我。”
顧卓陽真想罵一聲私相授受,不要臉,當然,他不是憤於孫芳玥當初的私相授受,而憤於她說他的爹不是顧柏楊。
但是,這個人是他的娘,他終究是罵不出口的。
孫芳玥道:“可惜,好景不長。威遠侯從南疆打仗歸來了,我爹並不知道我和聞人傑已經兩情相悅非君不嫁,他去參加顧柏楊的慶功宴。一個四品官,能得參加二品大員的慶功宴,我想,他心裡一定十分激動。而當時,皇上給予年輕又能征善戰的威遠侯的尊榮,怕也無人能比,京城四品以上官員必須全部出席,這是怎麼樣的看重啊?”
“爹爹回來之後,不止一次地回味當時慶功宴上的情形,滿臉的豔羨,他知道他很難達到威遠侯的高度,所以,他不知怎麼的,把目光放到我身上。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這麼想,但是他想要攀上威遠侯這個貴人,似乎也只有送出他的女兒。”
“那時候,他明知道威遠侯已經成婚三年了,而且,娶的是清寧侯的嫡女,但是,他聽說清寧侯嫡女與威遠侯成親三年,沒有生下一子半女,便覺得這是個機會。不知道他託了多少關係,又用了什麼手段。把威遠侯請到家裡來做客。”
“那時候我並不知情,我被爹爹叫出來給威遠侯敬酒,雖然只是敬過酒就回去了內院,可不知道爹爹見到威遠侯看了我幾眼,覺得有門,便向威遠侯提出,把我送給他做妾室。”
“威遠侯答應了,而我,直到婚期只有三天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那於我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我想逃跑,可是天大地大,我又能逃到哪裡去?何況,爹爹好像發現了一絲端倪,警告我不許亂來,又派了人看管我。”
“我悄悄找到聞人傑,他倒是同意和我一起私奔,但時間完全來不及。我更是想不出,如果我逃走了,爹爹知道我把這條搭上威遠侯的線掐斷了,他還會認我這個女兒嗎?我在心裡遲疑着,這一遲疑,婚期就到了。”
“無可奈何之下,我只好先上了花轎。我嫁給了顧柏楊。”
顧卓陽聽到這裡,長長地鬆了口氣,眉開眼笑地道:“娘,我就知道你是嚇我的。你既然還是嫁給我了爹,我怎麼會不是爹的兒子,你怎麼能跟我開這種玩笑呢?我都差點被你嚇死了!”
孫芳玥搖了搖頭,道:“不是這樣的,成婚後兩天,便是回門的日子,但是,顧柏楊這時候接到邊關急報,南齊有意犯邊。皇上讓他即刻領兵出發。所以,我只能一個人回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