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之秋走到他跟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要擔心,這是上官先生,不但是我們靜安王朝最有名的大神醫,他也是我的半個師父,他一定能把你爺爺治好的。”
靜安王朝基本上沒有人沒聽說過上官先生,就像沒有人不知道靖王爺一樣。可是,小殤聽了沐之秋的話後卻使勁搖着頭。見沐之秋沒有明白他的意思,着急下,竟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沐之秋的衣袖。
他的手上沾了不少血跡,這一把抓下去,沐之秋的袖子上便染上了點點紅梅,與她身上的白衣形成了強烈的視覺反差,就像是她受傷了一般觸目驚心。
蕭逸看得心中極爲不爽,秋兒雖是一名醫者,但素來愛乾淨,普通人畏懼她身上的冷漠氣質,根本不敢觸碰她,可這小叫花子又髒又臭,怎地總喜歡對秋兒動手動腳?他說不清楚爲什麼,這小殤的身世確實可憐,但他就是不喜歡此人,雖說秋兒似乎很憐憫小殤,但他總隱隱覺得不舒服。
想都沒想,蕭逸大手一擡,沐之秋染血的半截衣袖便斷開了,冰冷的聲音脫口而出,帶着不容抗擊的傲慢:“能讓上官先生給你爺爺看病,那是你們前世的造化,沐大小姐都這麼清清楚楚地告訴你了,你怎地不知好歹?若要再羅裡吧嗦,本王便砍了你!”
小殤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便和蕭逸大眼瞪小眼地僵持起來。弱小的他眸中全是倔強,甚至還有一絲厭惡,倒看不見一絲懼怕。
呀哈!今兒個當真見了鬼,比試臺上冒出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黑衣人自己奈何不得,現在冒出來一個小叫花子,難道自己也奈何不了他?雖說自己打傷了他他厭惡自己是正常的,但敢於這般與他對視挑釁他威嚴的人,除了秋兒之外,蕭逸還是頭一回碰到。
當下蕭逸大怒,大手直接對着小殤的領口抓了下去。要是他這一把抓中甩出去,估計小殤直接就氣絕身亡了。
沐之秋趕緊阻止他,“蕭逸!你到一邊站着去,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的!”
得!他好心好意,卻成了礙手礙腳,蕭逸這個氣惱喲!鐵青的臉上青筋暴跳,只因是他的小女人說出來這般大不敬的話,除了生悶氣,他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看着他這幅暴怒委屈的樣子,沐之秋心中突然軟下來,蕭逸的用心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一轉身便給了蕭逸一個熊抱,腦袋貼在他的胸膛上柔聲說:“別生氣,好嗎?等忙完回去以後隨你打罵出氣可好?”
要說平時沐之秋對蕭逸的態度可沒這麼客氣,但今天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對蕭逸發不出來火氣,彷彿貼身穿着的那條小褲褲已經變成了蕭逸溫暖的大手,那樣貼心,那樣私密到毫無間隙。
蕭逸今晚幾度吃癟,哪想到秋兒會突然投懷送抱,在“死亡村”裡若是自己這般妨礙她巡診,她會直接一個大耳刮子甩過來,慪氣懊惱勢必不會少,有可能還會引得她好幾天都不跟自己說話。眼下她非但不惱,還這般溫柔地撒嬌哄他,蕭逸登時傻了眼,一股受寵若驚油然而生,竟帶着難以抑制的驕傲,他的秋兒居然在跟他撒嬌,她還在哄他。
蕭逸心頭的怒氣頃刻間就都變成了一串串紅心,對沐之秋的話哪裡還有不依之理?“好!我去一邊站着去,不妨礙秋兒和雲清給人看病!”說完,蕭逸竟真的走到兩米開外的地方老老實實地站着,冷冰冰的臉上卻是一副罕見的美滋滋花癡相。
隱在暗處的夜襲和暗衛們差點從房樑上掉下來,這是他們認識的那個王爺麼?怎麼轉變得這麼快?不就是被王妃主動抱了一下麼?怎麼就能激動得連姓什麼都不知道,別說王妃讓王爺一邊兒站着去,此時,就算王妃讓王爺趴在地上,估計王爺也不會有異議。
冬果高興地捂着嘴站在一邊直樂,她算是看出來了,只要王妃給王爺一個好臉色,王爺準能樂得屁顛屁顛,雖說這般有些減損王爺的威嚴,但這樣的王爺才更加有人情味兒不是?王妃這套御夫之術簡直太強大了,自己一定要多張幾個心眼兒一點點記下來。
阿綠心中卻是千頭萬緒,不知是喜還是該憂,看見大小姐開心,她也會開心,但大小姐和靖王爺親近,她卻難受得彷彿胸口被人重擊了一拳似的。害怕自己的情緒暴露,阿綠只得垂下頭,既不敢看沐之秋,也不敢看蕭逸。
最難過的莫過於上官雲清了,之秋從來都是個不拘小節的人,開心的時候會跟人主動握手,會拍拍對方的肩膀以示鼓勵。但之秋又是個不易親近的人,尤其是對男子,她有很強的防範心理,別說是抱她,即便想要去牽她的手,她都會拒人於千里之外。
可是今晚,這已經是之秋第二次主動擁抱蕭逸了,在衆目睽睽之下,甚至在治病救人的緊要關頭,她依然將安撫蕭逸的情緒放在第一位,難道,她和蕭逸之間,真的已經緊密到如斯的地步了麼?
上官雲清承認,蕭逸比他更加強大,也能更好地保護之秋,但這並不代表他對之秋的感情就比蕭逸的要少。看着之秋如此在乎蕭逸,他的呼吸都是痛的,可是,他卻沒有任何反對的理由,畢竟,蕭逸才是之秋的未婚夫婿,哪怕他不承認,他們也是御賜指婚的未婚夫妻。
強壓下心頭的酸澀,將隔離衣重新遞給沐之秋,上官雲清道:“之秋!還是你來吧!”
沐之秋也不推拒,對於垂危病人,耽誤的時間越長,存活的機率也會越低。
取出針包,分別刺進王爺爺的肺俞、膈俞、尺澤、魚際、太淵、內關、大椎、曲池、合谷、孔最、委中、太溪、三陰交、十二井、膏肓俞等穴位,留針半個小時後一一拔出銀針。
在沐之秋給王爺爺施針的同時,上官雲清也開始給小殤施針。那小殤的心裡似乎只有王爺爺,一雙黝黑髮亮的眼睛只一瞬不瞬地盯着沐之秋,至於誰給他療傷竟連理都不理,就好像這幅身子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上官雲清無論做什麼,他都任他擺佈。不抵抗不阻止,倒是極其配合。
先前沐之秋及時用還魂丹護住了小殤的心脈,重要臟器在還魂丹的神奇作用下也停止了繼續破裂出血,上官雲清便用鍼灸療法進一步促進臟器內淤血的吸收,幾乎是和沐之秋同時收針。
一番治療下來效果是非常顯著的,王爺爺竟睜開眼睛說了聲“謝謝”,而小殤硬是仗着年輕身體底子好從擔架上下來撲到了王爺爺的身邊。這就是中醫鍼灸的神奇之處,沐之秋十分感嘆,中醫的博大精深纔是真正學無止境。許多方法和療效,豈是西醫所能替代的?
沒有青黴素消炎,便只能依靠中草藥,眼下派人入城去抓藥,返回來後再煎藥喂服,只怕到天亮王爺爺和小殤也喝不上湯藥。可是住在丞相府裡自保都困難,再帶一對乞丐回去顯然不現實,蕭逸身份尊貴爲人清高,讓他接納兩名毫不相干的乞丐,沐之秋還真是張不開這個嘴。無奈,她只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上官雲清。
上官雲清自己就是個醫者,對小殤和王爺爺的傷勢自然心中有數,他本來就心地善良,但見沐之秋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帶着些哀求,便出聲寬慰道:“之秋,你莫要擔心,我在京城內租個院子暫時安置他們便可。”
這雖然是個好法子,但到底很麻煩,上官雲清此次回京是住在宮裡的,這般倒像是她強人所難了似的。可是,眼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感激地看着上官雲清,說:“謝謝你,雲清!”
話音才落,站在外圍的蕭逸卻突然說:“靖王府那麼大,又有專門的郎中,豈會害怕多住兩個人?此事就不必麻煩雲清了。”
“哦!”不止是沐之秋和上官雲清,連冬果和躲在暗處的夜襲都吃了一驚。誰都知道靖王府內從來不養沒用的人,弄兩個乞丐回去,非但要給他們治病,還要有專人伺候他們,這可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蕭逸可從來不是善心氾濫的人,對於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今日這般大發慈悲,當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見所有的人都吃驚地看着自己,蕭逸面色一沉,不悅道:“在爾等眼裡,本王便是那樣一個不知體恤百姓的冷酷之人嗎?說起來這小殤還是被本王誤傷,本王自然有義務將他帶回去治好。”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顯然是在給他自己找藉口,不過,這確實是最好的法子。
當下,沐之秋點點頭,道:“蕭逸說得不錯,小殤受傷因我而起,住在靖王府也理所應當。就將他們帶回靖王府照料吧,我想去看他們也方便自在許多。”
沐之秋倒是沒多想,說出這句話完全是下意識的,要說穿越過來這麼久,她覺得最親切最熟悉的地方還真的是靖王府,所以在她看來這麼安排實在合情合理,自己的話也是自然而然的肺腑之言,然而,這番話聽在蕭逸等人的耳朵裡卻是另一種意思。
其他人倒不必理會,蕭逸心裡卻是樂開了花。秋兒說得這般理所當然,儼然已經將靖王府當成了自己的家,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這番話已經帶着靖王府女主人的氣度。也就是說,在她心裡,早已將他的看做是她自己的了。
這大半年相處下來,蕭逸幾乎已經變成了沐之秋肚子裡的蛔蟲,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她的每一次皺眉每一個心思,他都掌握得清清楚楚,秋兒是那種外冷心熱的人,表面上對誰越尊重客氣,心裡和誰的隔閡就越大,相反,她每日和上官雲清淡然相處不分你我,卻是早已將上官雲清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因此她越是這般隨心隨性,越說明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無形中,她已接納了他,這如何還能不讓蕭逸喜出望外?
現在在蕭逸的眼睛裡,突然就覺得這小殤順眼了許多,就連王爺爺看上去都變得可愛親切了不少。早知道會是這樣,他應該出手再重一些,那樣,自己就有理由今晚就帶着秋兒搬回靖王府去住了。
一想到能再次和秋兒形影不離朝夕相對,蕭逸就覺得興奮。不過眼下這樣也挺好,雖說白天自己沒辦法陪她,但晚上,他一定會讓秋兒在他懷裡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