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多來,不止是沐之秋早已習慣了每晚枕着他的手臂入睡,便是他,也早已習慣了擁着她入睡,沒有她在身邊的夜晚,還是多麼寒冷?他就不信,他不在身邊,秋兒真的能睡安穩。
從褚國回到“死亡村”,蕭逸專門找了個機會詢問冬果,他不在的日子,秋兒晚上睡得可好?果然,冬果說,王妃有段日子夜夜失眠,每晚都會習慣性地擺放兩個枕頭,有時還會盯着枕頭髮愣。從來都不喜晚上有下人伺候的王妃還破天荒地讓冬果、阿綠和青影輪流在晚上陪她一起睡,這樣才漸漸地不失眠了。這種情況持續了將近一個月才緩過來,只是夜裡睡得仍不踏實,總是踢被子,冬果等人每晚都要替她蓋好幾次被子才行。
蕭逸打聽清楚後雖心疼不已,卻着實高興了好些天。習慣對於一個人很重要,所以他非常計較秋兒是不是記住了他身上的味道。有的習慣會慢慢深入骨髓變成一種本能,他要的就是讓習慣有他相陪變成秋兒的一種本能,那樣,她便再也逃不掉了。
蕭逸可沒那麼笨,秋兒雖不願意去靖王府,但也沒同意住到上官雲清的醫館裡去。這一輪下來,他倒是和上官雲清打了個平手。自己雖然退婚一事做得有些莽撞,好在亡羊補牢爲時不晚。若不是走出勤政殿時,方誌清突然湊在他耳邊說了一句“靖王爺好自爲之”,他至今可能還在醋缸裡泡着。
其實先前是他多慮了,別說那個什麼于濤在二十一世紀,即便是在靜安王朝又如何?既然此人這一年多都沒有在秋兒面前出現過,那他就會讓此人一輩子都不出現。
臨出勤政殿時方誌清最後看他的那一眼明擺着在暗示他生在福中不知福,他只是今日被秋兒的反應和父皇突然給上官雲清指婚弄懵了,所以纔會喪失了理性。他的小女人,不管心裡愛誰更多一點,都逃不掉的,他便是走一步挖一個坑,也要讓他的小女人掉下來。
心事重重地返回勤政殿,正瞧見一干大臣們往外走,朝議結束了。
蕭良、蕭楠和方誌清等人正說着話往前走,一擡頭,便瞧見蕭逸步履沉穩從容自在地走來,蕭良微微一愣便迎了上去。
“三哥?之秋出宮了?”
“唔!”蕭逸點點頭,擡頭看了蕭良一眼,突然垂下眼眸又向蕭良腰間望去。蕭良的腰上繫了個同心結,嶄新的,看樣子是今天才掛上的。
蕭良正想問問沐之秋的情況,卻見三哥的目光只盯在自己身上,不由順着蕭逸的目光望下去,正好瞧見自己腰上的同心結,頓時想起先前三哥在勤政殿內退婚一事來。
三哥今日退婚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他也不知三哥打得是什麼算盤,但很明顯,三哥今日栽了個跟頭,有點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味道。只不過三哥的心思他素來猜不透,原想着三哥必會強行將之秋留在身邊,不料三哥竟平平靜靜地送走了之秋,現下里還這般悠閒自在,他便不知自己到底該說什麼纔好。
面色露出些尷尬,遲疑半響,蕭良才小心翼翼道:“今早臣弟的一個侍妾給臣弟繫上的,說是新年將至,繫上這個吉利。”
“唔!”蕭逸再點點頭。
蕭良比蕭逸小三歲,蕭逸翻過這個年頭便二十三歲了,蕭良也有二十歲,按照靜安王朝律令,女子十五歲及笄,男子十六歲及冠,及笄及冠後便可婚配。以蕭逸和蕭良的年紀,早已是晚婚中的晚婚,便是蕭楠,也都有了一個側妃和兩個侍妾,蕭良有幾個侍妾實在不是什麼大事。
只是三哥品行高潔,素來不喜招蜂引蝶,別說侍妾,身邊便是連個貼身伺候的丫鬟都沒有。自己先三哥一步納了妾,三哥的婚事卻一拖再拖,這時候弄個同心結掛在身上招搖,倒像是故意羞辱三哥似的。
“女子一般喜歡些什麼?”
蕭良正懊惱自己方纔怎地忘記將同心結取下,便聽見蕭逸有此一問,不由愣怔道:“三哥說什麼?”
蕭逸眉眼微微挑了挑,彷彿心不在焉道:“八弟的侍妾都喜歡些什麼?”
侍妾喜歡什麼?三哥想問的應該是女子都喜歡什麼吧?莫不是之秋?之秋與通常女子不同,豈能用一般女子的喜好而論?
正猶豫間,蕭逸已是不耐煩,又問:“八弟的侍妾在閨閣之中都喜歡什麼?”
一句話問三遍,而且一遍比一遍清晰露骨,蕭良的額頭上立刻滲出一層冷汗。
“喜歡,喜歡胭脂水粉和精緻貴重的首飾,當然還有豔麗別緻的衣裳和……”
蕭逸顯然對蕭良的回答十分不滿,素來不會喜形於色的他居然蹙了蹙眉。
蕭良的話便再也說不下去了,三哥生氣了。他雖感覺到三哥想問的是之秋,但三哥到底是要問什麼卻是丈二和尚,實在摸不着頭腦。若說之秋喜歡什麼,當然是喜歡研究醫術治病救人。可三哥所問肯定不是這般,而且,三哥問的還是他的侍妾。
閨閣之中的侍妾對什麼最感興趣?那還用問嗎?自然是對夫君最感興趣,就好像是父皇后宮的三千佳麗一般,哪一個不是削尖了腦袋,爲的就是取悅於父皇,能讓父皇多臨幸幾次?
取悅於男子,多得到幾次臨幸?蕭良突然被自己的推理嚇了一跳,眼睛倏地一下睜大了。三哥他問的,莫不是,莫不是?
蕭楠和方誌清也已走了過來,先後跟蕭逸行了禮,蕭楠便笑問:“三哥在和八哥說什麼呢?八哥竟臊得面紅耳赤?”
蕭良惱道:“九弟休得胡言!”
蕭逸卻面色不改道:“我正問八弟他的侍妾平日都喜歡什麼,八弟說他的侍妾喜歡胭脂水粉、新衣裳和首飾。不知九弟以爲如何?”
“呵呵!八哥可是最近寵幸侍妾太少,腦子都轉不過彎來了?”蕭楠挪揄道:“那閨閣中的女子最感興趣的當然是自己的夫君,夫君喜歡什麼,她們便喜歡什麼。臣弟的側妃和侍妾最喜歡的便是臣弟,倘若一個月中臣弟在誰的房中多留幾宿,她們便開心至極,個個都能媚到骨子裡去,哪裡是幾件衣裳和首飾便能比擬的?”
蕭逸眼眸一亮,似有所悟,像是還想問幾句,眸光掠過漸漸圍上來的人,卻淡淡道:“九弟年紀尚小,整日不思進取卻沉迷於溫柔鄉內,這些日子當清心寡慾閉門思過纔是,莫要染了一身陋習白白丟了我皇家臉面。”
蕭楠纔看見三哥的眼睛發亮,還以爲自己的話說到了三哥的心坎上,正得意,卻被三哥好一通訓斥,臉上頓覺無光,卻又不敢反駁,只得悻悻地應了,整個人卻似打了霜的茄子一般。
惜字如金的靖王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今日在勤政殿內巧計治蝗已讓衆人敬佩不已,如今這番話雖聽着有些莫名其妙,卻正氣浩然,讓人不敢小覷。但人人心裡都捏了個疑惑,這靖王爺明明是自己先問起來的,爲何八皇子答了他不滿意,九皇子答了他還不滿意,也不知靖王爺想要的到底是個什麼答案。
方誌清愣了半響才略有所悟地暗自好笑,八皇子和九皇子還是半大的孩子,自然不明白靖王爺的心思,他活了一大把年紀,卻是將靖王爺的心思看得有幾分透徹。誰能想到從來不近女色的靖王爺竟是個情種,非但如此,似乎還有點鑽牛角尖的味道。這般認死理的性子用在朝政上最好不過,只是,用在兒女之情上,斷不知還會惹來多少風波來。
正思量着,卻見蕭逸的目光突然掃了一下遠處,口氣慵懶地問:“方大人?那個人可是你刑部的錢多寶?”
衆人的目光不由都往遠處看去,果然見一人賊頭賊腦地站在一棵大樹後面,伸着腦袋羨慕地看過來,但見衆人看向他,似是受了驚嚇地往回縮,但又像是捨不得,從樹後露出半張臉來諂媚地衝着一干人傻笑。
方誌清一看見此人就來氣,此人正是他刑部的錢多寶。錢多寶,一聽這名字就知他爹媽都是胸無點墨之人,偏巧生下個兒子也獐頭鼠目,最喜歡腌臢下流的玩意兒,倒是應了那多寶的名兒,實實在在是個人見人厭的賴寶。
今日勤政殿議事非四品大員不得入內,這錢多寶乃是從六品官員,本是沒有資格在勤政殿內面聖的,只是今日有點特殊,皇上欽點了此人的名,方誌清不得已,才帶着這個齷齪小人進了宮。
說起來此事倒是和這段時間京城內外沸沸揚揚的肅清倭國奸細有關,八皇子、九皇子等人在京城內四處捉拿倭人奸細,此事關係江山社稷,他刑部自然當仁不讓。但凡有人的總要出分力,所以方誌清將刑部大大小小的官員都放了出去,四處打探,尋找倭人奸細。
所謂魚有魚路,蝦有蝦道,正當人等自然以搜查詢問爲主,但有些事直愣愣地去做顯然行不通。刑部的大小官員辦案子都有些經驗,其中不少常混跡於酒館、賭場和花樓。那些地方魚龍混雜,最能打探到有利的線索,各衙門有經驗的捕頭大多在風月場所都有自己的線人。錢多寶此人正經事兒做不得,卻是個賭錢狎妓的好手,京城內大大小小的花樓妓館他倒熟悉着大半。這般放養出去堪比老鼠掉進麪缸裡,錢多寶便光明正大地狎妓,還美其名曰查案。
方誌清對此人又氣又惱,一直都想尋個錯處將此人攆出刑部,不料竟是老天不開眼,卻給了這個卑鄙小人一次魚躍龍門的機會。
那錢多寶在一次花樓狎妓時竟從相好的妓子們口中得知最近有幾個恩客常來狎妓,每人胸口上都有個碗大的疤。
規矩人家的女子與夫君共享牀第之歡大多都是在晚上,吹了燈之後夜深人靜地行周公之禮,連對方的臉都瞧不清楚,又哪裡會看得到夫君身上有什麼胎記或瘢痕。但妓子卻不同,別說夜間,便是白日裡也照樣接客遊樂,這般便將恩客身上的記號瞧得一清二楚。
錢多寶日夜狎妓,吃醉了酒後便對相好的幾個妓子炫耀自己的案子,當然,他自將自己說得如同天神下凡,那幾個妓子倒也不白拿他的銀子,便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了他。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也該是錢多寶造化應得,一下子就聯想到了自己的案子。一個人胸口有疤痕不是什麼稀罕事,若是個個身上都如此,那便耐人尋味了。到底他也是考了功名的從六品官員,還是有些頭腦,仔細詢問下,竟得知這些香客狎妓的手法十分特殊,都喜歡用繩索將人捆了,用鑲銀的鞭子打人,妓子們的叫聲越慘,他們越興奮,弄得妓子們每次接完客都要休息好幾日來養傷,甚至還有一個妓子在這種非人待遇中被活活掐死。出了人命本來是要報衙門的,只是妓子們的性命不如銀子重要,恩客們花足了銀子,老鴇見錢眼開,這些事便被瞞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