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綠便用指甲在錦被上輕輕颳了刮,沒刮下來,卻隱隱嗅到一股血腥味,不由地小聲抱怨:“吃了烤雞也不能把油抹枕巾……”上字還未出口,猛地想起大小姐脖子上那些蚊蟲叮咬的痕跡,頓時愣住了。
那些痕跡,她怎麼就會信了冬果的話以爲是蚊蟲叮咬的,那明明是被人啃咬出來的,她就說怎麼如此眼熟,姐姐,姐姐初嫁給沐丞相時,脖子上不也出現過那樣的痕跡麼?那時她很小,也曾問過姐姐怎麼弄的,姐姐紅了臉都敢看她,只說是被大號蚊子叮咬的。如今想來,方纔大小姐羞紅臉不敢看她和冬果的表情,可不是跟姐姐當年一樣麼?
原來竟是這樣,原來大小姐從來沒有相信過她,便是她掏心掏肺地對大小姐好,在大小姐的眼裡心裡也只有靖王爺纔是最好的。大小姐,她怎地就那麼不長記性?竟將以前靖王爺對她的不好全忘了嗎?
目光倏地一下投到了大小姐身上,彷彿突然遭了雷劈般,阿綠只覺滿眼金星亂冒,瞬間變落下兩行熱淚來。
沐之秋正與冬果說話,誰也沒注意到阿綠的反常。但聽王妃發問,冬果輕聲回道:“誰說不是呢!前天晚上王爺在雪地裡站了一夜,昨日又耗費了許多心神,便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沐之秋的手微微抖了抖,“九皇子還是個孩子倒也罷了,八皇子辦事向來沉穩老練,怎地連這點事都辦不好?你今日熬些濃濃的薑湯,多放些紅糖……”
沐之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阿綠打斷了:“明明是上官先生昨夜進宮告了靖王爺的黑狀,這才惹惱了皇上,怎地怪到八皇子頭上去了?靖王爺自個兒做了錯事,今早進宮去向皇上請罪理所應當,大小姐做什麼要心疼他?”
才一說完,三個人都愣住了。
沐之秋和冬果同時扭頭去看阿綠,阿綠滿臉淚水,怔怔地望着沐之秋,手裡卻死死揪着錦被,將整理了大半的牀鋪又扯得亂七八糟。
“阿綠你幹什麼?”冬果趕緊走過去,一把奪過錦被。
目光猛地觸到上面的血漬,冬果愣了冷,旋即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看都不敢看沐之秋,只管掐住阿綠的手腕低聲道:“這個,還不趕緊抱出去丟掉!”
阿綠這纔像突然驚醒了般,趕緊抱了錦被跑出去,沒忘記順上枕巾,卻沒顧上跟沐之秋打招呼。
沐之秋莫名其妙地看着阿綠離開,又轉頭看看臉紅得跟蝦子似的冬果,不由解釋道:“那條錦被是乾淨的,昨晚上王爺怕我冷才親自翻出來蓋的,其實也沒弄太髒,幹嗎要換掉?我就喜歡上面的那株並蒂蓮……”
其實沐之秋不用解釋的,這種事情越解釋越曖昧,尤其是還要扯上蕭逸,就會有讓人聯想到她脖子上吻痕的嫌疑,但人往往就是這樣,心虛得越厲害,越喜歡欲蓋彌彰,所以沐之秋的話基本上沒怎麼經過大腦考慮就說了出來。她的心思着實還停留在自己的脖子上,哪裡想過牀上還有遺漏的罪證。
本來就是下意識的解釋,只可惜沐之秋的話還沒說完,冬果便“呀”地一聲捂着臉也跑出去了。
沐之秋目瞪口呆,她說什麼了嗎?那條錦被確實是新的,很乾淨,昨晚她和蕭逸雖然出了些汗,但上牀前都洗過澡。不過滴了兩滴蕭逸的鼻血,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稍微用刷子刷一刷就可以了啊。
誰家的被子也不會才換上一晚,就因爲出了點薄汗滴了小小兩滴鼻血第二天一大早就洗掉是不是?要這麼洗被子,那被套還不給洗爛了?再說,那錦被是用非常名貴的絲綢製成的,上面繡着栩栩如生的並蒂蓮,這樣的東西更像藝術品,估計洗上一水就不能用了。還有枕巾,一看就跟錦被是一套的,美得彷彿湊近些便能聞到清雅的並蒂蓮花香,她是真的很喜歡,連蕭逸提起來都頗爲得意。
帶兵打仗沐之秋還能紙上談兵胡扯一通,但繡花這樣的事她卻怎麼樣都做不了,前世別說繡花了,便是釘個鈕釦都是趴着的。都說自己越是不會的東西越珍惜,沐之秋和普通人一樣,對這種自己幹不來的事情尤其羨慕,要不是昨晚和蕭逸糾纏不清弄得太累,她可能會通宵達旦欣賞那牀錦被。
便是這麼好的東西,冬果和阿綠卻要丟掉,這倆丫頭犯什麼毛病?
沐之秋在感情上本來就遲鈍,今日又被吻痕一事弄得焦頭爛額,哪裡還能轉過彎去想錦被和枕巾上的鼻血還會引來其他的誤解,只以爲冬果和阿綠是姑娘家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不由苦笑一下,暗道自己的事情都忙不過來,怎麼還有心思去揣摩冬果和阿綠的心思?
收回心思纔想起蕭逸被蕭震天急召進宮了,據阿綠說蕭震天如此是因爲上官雲清告了蕭逸黑狀。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不難猜,沐之秋前日怒火滔天地趕走了蕭逸和上官雲清,蕭逸都能上天入地地找她,上官雲清豈會幹巴巴地坐在“妙手回春”醫館裡老老實實地等她氣消了主動去找他?
上官雲清是她這一世最好的朋友,平時從來捨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疼她就像哥哥對自己的親妹妹,親切得就跟沐之秋的雙手一樣。這樣一個朋友,在自己跟前吃了癟,當然會不放心地跑到丞相府去解釋。本來自己發發小姐脾氣就完了的事,誰能想到她當晚就會被玉蝴蝶擄走呢?倒是讓上官雲清這麼個文弱書生白白來回在雪地裡奔波。
去年自己初一燈會被生死門門主擄走,蕭逸和上官雲清爲了找她幾乎拼掉了半條命,這一次,她被玉蝴蝶擄走,蕭逸能急得在雪地裡站一夜,可想而知,上官雲清該急成什麼樣?
也不知道她穿越的時候是不是犯了邪神,八字和過年相沖,怎麼只要一過年她就會被人劫持?雖說老頑童和玉蝴蝶最後都能與她冰釋前嫌,但這般不挑時機地擄人是不是也太過分了些?
自己當真沒有良心,昨日中了褚天凌的神仙果,眼睛裡都是蕭逸那張妖孽到極致的臉,滿腦子不純潔思想,竟是絲毫沒有想起上官雲清來。可憐上官雲清眼巴巴地找到靖王府來想看看她是否安全,她卻在牀榻上與蕭逸糾纏,沐之秋狠狠在心裡唾棄了自己一把。
可恨蕭逸明知道上官雲清踏雪前來探視,卻依然讓上官雲清吃了閉門羹,如此霸道到蠻不講理當真該死,這般上官雲清生氣發火跑到蕭震天那裡去告狀實乃人之常情。
一想到上官雲清的腿纔好沒多久,就被蕭逸這般欺負,沐之秋的鼻子就有些發酸。上官雲清曾經是那樣一個瀟灑淡然的神仙男子,那樣不食人間煙火,那樣美若謫仙,平白無故跟自己扯上了關係,他便亂了,連一貫的溫暖如陽淡定從容都沒有了,卻變得如此暴怒,還有點斤斤計較。
唉!這般斤斤計較本是爲了她好,她一個被蕭逸退婚的棄婦,不清不白地跟着蕭逸回到靖王府同室而居,當真是大大的不妥。可是,想到蕭震天對上官雲清的另眼相待,想到蕭震天可能會因此遷怒於蕭逸,沐之秋就有些坐不住。
不行,她得去找上官雲清解釋清楚,讓雲清幫忙到蕭震天面前替蕭逸說和說和,雲清什麼事都聽她的,一定會幫她。
不過去找雲清得想法子避開夜襲、冬果和阿綠才行,否則被蕭逸知道後,醋罐子再打翻,誰知道還會引發什麼亂子來。
趕緊找了件斗篷披上,沐之秋急急忙忙出了凌霞殿。
纔出凌霞殿,便瞧見夜襲守在門口。天寒地凍的,夜襲肩膀上頂着雪,穿得極其單薄,卻挺拔得像一杆槍,一下就讓沐之秋聯想到了天安門廣場上的國旗手。
看見她出來,夜襲臉上並無表情,卻畢恭畢敬地向她行了一禮,道:“王妃早!”
“不是叫使君的嗎?怎麼又叫王妃了?我和你家王爺的婚約取消了,你這麼叫,你家王爺聽見會生氣的。”皺皺眉,像是不太想談這個話題,沐之秋順手又拍了拍夜襲肩膀上的雪,問:“肩上怎麼落那麼厚的雪?你不會在這裡站了一夜吧?”
夜襲黑臉兒一紅,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兩排雪白的小米牙來。
天天看見夜襲,都出現審美疲勞了,怎麼就沒發現夜襲的牙那麼白?仔細觀察,倒發現夜襲居然也是個不可多見的美男子,屬於黑裡俏那種吧?俏字應該是形容女子的,但不知爲什麼,沐之秋就覺得此時夜襲這五大三粗的漢子就是挺俏。和夜襲相比,蕭逸好像顯得太白了些。不過蕭逸的白不是那種病態的蒼白,白得優雅而水靈,像夢了一層霧氣的冰山雪蓮,絲毫也不顯娘氣,反倒在陽剛之外給他增添了不少神秘。這樣一白一黑的漂亮主僕,走出去應該是引人注目的吧?以前自己怎麼就沒注意過呢?
沐之秋臉上一紅,這幾天被神仙果弄得引發癔症了吧?昨日兩次對蕭逸上下其手,眼下怎麼看見夜襲笑也會想起蕭逸來?
掩飾性地捂住嘴乾咳兩聲,剛巧冬果端着熱氣騰騰的薑湯過來,不待她說話,沐之秋已接過碗直接遞到夜襲手裡:“薑湯禦寒養胃,趕緊乘熱喝了吧,補補身子,也去去寒!”
夜襲還沒發話,冬果卻一把將碗又奪了回來,瞪了夜襲一眼不悅道:“王妃昨夜失了血,應該大補纔是,你倒是補個什麼?”
沐之秋愣了愣,冬果是在說她麼?什麼叫她昨晚失了血?她做什麼昨晚失了血?誰看見她失了血?她又沒受傷,爲什麼要失血?方纔她剛抱怨過夜襲不長記性,左一個王妃右一個王妃叫得歡,眼下冬果就繼承了夜襲的優良傳統。
想起來早起一見到冬果,這丫頭好像就改口又叫她王妃了,他們這邊一口一個王妃叫得順溜,是忘了蕭逸前天已經退婚了嗎?今兒個都怎麼了?一個個說話顛三倒四的好不奇怪?自己因爲中了神仙果和脖子上的吻痕癔症了,阿綠和冬果倒是爲了什麼癔症?難不成這倆丫頭已經從她脖子上的痕跡看出問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