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倆丫鬟還說了些什麼,沐之秋沒有聽進去,她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雲清走了,雲清沒有來參加她和蕭逸的婚禮,他走了,在她和蕭逸大婚的這一天走了,可能再也不回來了。
是她傷了他的心,所以,他纔會選擇她大婚的時候悄悄離開。他早就準備離開了吧?所以,這兩個月來,他從來不來看她,既不報喜,也不報憂,就像是每天上班打卡一樣,完全是公式化的報平安。
他居然那麼早就有了離開的意思,只是,她完全沉浸在要嫁給蕭逸的喜悅中,在這兩個月裡,從來沒有想到過他。
她以爲雲清不來看她是怕人多嘴雜,寫信也不多談蕭逸和皇上是不想她捲入太多,卻從未想過雲清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跟她告別。
如果自己也愛上一個像她這麼粗線條不知回報的人,她大概也會選擇離開吧?
只是,沐之秋知道,雲清的離開是不得已的。
以雲清綿裡藏針的性子,便是眼睜睜地看着她和蕭逸生活在一起,再難過、再心酸,他也會陪在她身邊,靜靜地看着她,默默地守着她。因爲雲清是一朵流雲,他找到了他的天空就不會離開,因爲雲清是一朵聖潔的蓮花,只要有佛在他就會落地生根,即便那天空並不屬於流雲,佛也從來不會留意腳底的蓮花,流雲和蓮花依然會堅守自己的執着。
雲清的離開是爲了她,爲了成全她對蕭逸的愛。他離開,不過是害怕蕭震天再以他爲藉口拆散她和蕭逸。
雲清是用自己的大愛來成全她和蕭逸的小愛,這樣的雲清是神仙,是天使,她和蕭逸不過是兩個自私的、平凡的妖孽而已。只是,站在雲端的神仙雲清,卻是那麼孤獨,那麼令她揪心。
沐之秋曾經說過,最令人難過的不是死別,而是生離。雲清和蕭逸聽了之後都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笑,他們不瞭解她的穿越,所以想象不到有什麼是比死別更加悲傷的事情,可是她知道,明明曾經擁有過,知道過,距離那麼近,互相牽掛着,想念着,卻再也見不到。現在,是要讓她再一次品嚐這種揪心的滋味兒嗎?
以前的沐之秋,理所應當地霸佔着雲清對她的寵溺和照顧,一廂情願地將雲清當做藍顏知己。現在的沐之秋,即便已經知道了雲清的心思,她依然霸道地想要雲清永遠陪着她,幫助她,保護她。
這樣很殘忍,很自私,但,這的確是沐之秋想要的。
這樣的殘忍和自私跟她對蕭逸的愛不一樣,不是那種怦然心動的激盪,也不是那種熱血澎湃的**蝕骨,那是一股潺潺的細流,就好像他們曾經在“死亡谷”裡掉進去的那個冰洞裡的地下水,水流的速度很慢,你幾乎感覺不到它在流動,但,它卻真的在流動,一分鐘也沒有停止過。你以爲你不在乎,以爲你可以不要這樣的流動,但當你真正失去它的時候,才知道,它早就流進了你的心裡,在那裡沖刷出了一道道深深淺淺的溝坎。
她,大半天的婚禮,滿腦子只想找東西吃,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忽略了雲清,一次也沒想到過雲清,甚至不知道他沒有來參加她的婚禮。
她甚至,直到雲清走的這一天,都沒有給他回過一封信,也沒有給過他一個真正的擁抱。
沐之秋心如刀絞,她有種強烈的衝動,她要找到雲清,她要見雲清一面,不是想要強求雲清留下來,也不是後悔嫁給蕭逸,她只是想給雲清一個最真誠的擁抱,只是想告訴雲清,在她心裡,雖然不是愛,但他也是獨一無二的。 шωш ⊙тTk an ⊙¢O
以前沐之秋看過很多狗血劇,女主角在婚禮現場突然逃跑,不管是新郎弄出來個小三,還是新娘跟着初戀情人私奔,總之,那樣軟弱的、瞎了眼睛的新娘特別讓沐之秋不齒。她認爲,既然嫁了,那就是愛了,既然愛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事情能比婚禮更重要,因爲婚禮不是一個人的事情,那是一份約定,一份誓言,是一生一世的攜手共進,所以,面對那種神聖還要退縮逃跑的人,都是卑鄙的。
可是,今日,她連想都沒想就做了她最鄙視的事情。沒有往深裡思考,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她只知道雲清走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了,她要見見他,要告訴他,她從來沒有不在乎他,要告訴他,在這世上,除了愛情,她還可以給他另一種全身心的感情,那種感情可以是友誼,也可以是親情。
今日的婚宴來了許多人,靖王府所有的下人都在前院忙碌,就連才被沐之秋攆出去的冬果和阿綠都沒了蹤影,彷彿諾大的靖王府就真的只剩下了沐之秋一個人。
若在平時,這麼反常的情況一定會引起沐之秋的警惕,然而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餓得太久,她的腦子裡暈暈乎乎,只有一個聲音--“追上雲清,追上雲清!”
沐之秋是一口氣跑進馬廄裡的,這段日子她和蕭逸偶爾會攜手去馬廄看看烈焰,烈焰看見她還是一副拽屁的樣子,但明顯比平時激動愛表現,就連走路的姿勢也比平時優雅,那刻意揚起的頭顱總是會在沐之秋望過去時揚得特別高,就和蕭逸一樣,像只冷清傲慢又特別希望她在乎的雄孔雀。
沐之秋每回來總會給烈焰帶些她親手做的桂花糖,所以,這兩個月不但她和蕭逸如膠似漆形影相隨,烈焰也徹徹底底地接受了她。
今日,烈焰見到她似乎很高興,沒有像平時那樣先要拽屁一下再湊到她跟前來,沐之秋才走近,烈焰就打着鼻響將腦袋湊進她的懷裡蹭了蹭。
大紅色的喜服,紅色的烈焰,像是兩團火在燃燒着沐之秋神經。她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將烈焰從馬廄裡牽了出來,用氣爬上馬背,一揚鞭就抽在了烈焰的身上。
本來烈焰的下一個動作應該是立刻衝出去,但沐之秋的馬鞭剛抽到烈焰身上,烈焰便猛地揚起前蹄將她從背上摔了下來。身子落在地上有些痛,但似乎沒有傷筋動骨,只是,烈焰的接下來卻做了個沐之秋做夢都想不到的動作。
如同服食了小時候沐之冬給她吃過的那種宰殺騾馬的烈藥,烈焰的眼眸猩紅,焦躁瘋狂地抖動着轡頭,如同殺氣騰騰的地獄神獸,揚起的前蹄直直地往沐之秋的額頭上踩踏下來。
沐之秋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圈套,完美的圈套。
就在馬蹄幾乎已經要觸到她的鼻樑時,她的身體突然被什麼東西捲住,嗖地一下就飛了起來。
然後,沐之秋看見了一張臉,這張臉她認識,不,準確地說,這雙眼睛她認識。這個人穿着一身夜行衣,頭臉都蒙着黑布,只露出一雙比鎂光燈還要閃亮的眼見。
世上能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只有一個人,那個不知道對她抱着什麼想法的冒牌大皇子。
這個精神病怎麼還在靜安王朝?不但在靜安王朝,居然還敢混到靖王府來,蕭逸不是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措施嗎?他們在靖王府耳鬢廝磨了將近兩個月,連只鳥想打攪他們都飛不進來,精神病是怎麼混進來的?
張了張嘴,沐之秋想要說話,卻驚異地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沒這麼背時吧?上次,精神病把她交給了玩偶師,這一次,他又想把她弄到哪裡去?
像是看懂了沐之秋的眼神,精神病居然將頭湊過來支在她的肩膀上,貼住了她的耳朵,“你的命真的挺硬,我雖然不知道你和蕭逸是怎麼跑回來的,但也猜得到你們絕對幹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這樣,遊戲就不好玩兒了。今天,有人想要配合着你跟蕭逸玩一個大遊戲,我閒着也是閒着,也帶你一起去看看熱鬧如何?”
這是沐之秋第一次聽見精神病說話,還一下子說了這麼多。看來精神病終於不屑於繼續在她面前裝啞巴了。
按照沐之秋的揣測,精神病應該在玩偶師帶走她之後就回到倭國去纔對,可他久久不肯離開靜安王朝,到底是爲了什麼?他知不知道她和蕭逸、老頑童已經把那座小島弄沉了?一定不知道吧?要是知道了,還能如此鎮定,這個人就絕對是個十足的精神病。
不知道是不是沐之秋的眼神給了他錯誤的暗示,精神病的眉眼像是笑了一下,再次湊到沐之秋耳邊說:“不急,我們遲早要一起走的,今天只當先看個熱鬧,等找到他(她),我們就一起走。”
嘆了口氣,精神病又說:“其實,你的眼睛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沐之秋的心狂跳了兩下,他?還是她?這個他或者她是誰?找到他(她)?帶着他們一起走?眼睛長得一模一樣?
這世上,跟自己眼睛長得一模一樣的還有誰?若是,她沒有易容,那麼,是不是精神病也會說她的臉跟那個人長得一模一樣?
沐之秋想說:“我不要跟你一起去!”可是,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精神病不過用手在她的眼前揮了一下,她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沐之秋覺得頭很重,但她卻感到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就好像她已經變成了一抹沒有軀體的遊魂,只是在半空中飄蕩。
確實在半空中,但並不是在飄蕩,她不知道精神病是怎麼做到的,但是,此時,她和精神病正站在樹梢上。
沒錯,確實是站在樹梢上,還是樹冠最尖端的樹梢上。他們又不是鳥,怎麼可能做出這樣高難度的動作?就像蕭逸曾經一直沒搞明白爲什麼玩偶師能站在水面上一樣。
這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讓沐之秋一下子就想到了蕭逸嘴裡的魅。
當然,魅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不可能滿世界到處飄,不過,貌似倭國好像特別盛產這樣的東西。
眼下,精神病就站在她身後,沐之秋被迫靠在他的懷裡,精神病的手臂輕柔地環着她的腰,下巴輕輕地擱在她的肩膀上。乍一眼望過去,就好像是一對月亮上下來的情侶,正在樹梢上談情說愛。只是,那雙掐住沐之秋腰肢的手像鐵鉗一般按壓在她身體的大穴上,讓她無法動彈。
沐之秋彷彿對這些都不在意,她的眼睛只是死死盯着正對他們打開的那半扇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