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嗓子,蕭逸又道:“秋兒的心思誰人能完全猜透?你不能,我亦不能。但她所思所想,總是爲善,她既問起,自是關心你,你一個大男人,怎地如此疑神疑鬼婆婆媽媽?”
他疑神疑鬼婆婆媽媽嗎?上官雲清不由摸摸鼻子,他怎麼沒發現自己是這種人?反倒是蕭逸,今日怎麼變得如此囉嗦,還神叨叨的?方纔二皇子和九皇子在時,他還惜字如金來着,這會子就變得如此健談了,簡直就是碎碎念麼!
罷了,之秋關心他這話他倒愛聽,難得蕭逸大大方方地承認,他若還扭扭捏捏,豈不是對不起之秋的信賴?
“並非我糊弄你和之秋,我自幼便生活在百花谷裡,後來孃親**人所害,纔出生不久的妹妹丟失。我是在尋找妹妹的時候被師父所救,師父將我帶回百花谷,承諾此生必定幫我找回妹妹。自此我便在百花谷裡跟師父學習醫術。”
“你師父叫什麼名字?”
怎麼跟之秋說的查戶口一樣啊?上官雲清皺皺眉,卻依然答道:“不知道!我一年也見不了師父幾次,師父神出鬼沒,每回都是在我睡着時來,待我醒來時他大多時候已經走了,只在牀頭給我留下厚厚一摞醫書。便是遇到我實在自己攻克不了的疑難雜症,師父來時也與我隔着數十丈距離背對着我爲我解答。所以我在百花谷內生活了十餘年,從未看見過師父的真容,連他是老是少都不清楚,只從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上可以瞧出師父乃是個飄逸的男子。”
蕭逸暗豎大拇指,老頑童就是老頑童,居然玩兒這麼大,倘若他要早早在雲清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怕雲清早就揹着他離家出走了吧?
“你既察覺你師父乃是世外高人,他爲何不傳授你武功?”
“呵呵!”上官雲清笑了,“果然是之秋要你來問我,我還差點懷疑你。這話之秋不止一次問過我,她還替我惋惜。便是我自己,現下也後悔了。”
嘆了口氣,上官雲清又道:“那時候我覺得這世上什麼都是極其美好的,何須練武?習武之後就要打打殺殺,我最不喜見到血腥,既然修習醫術是爲了治病救人,學那勞什子的武功有何用?只是,後來才發現,習武真的是極好的,極好的……”說到最後一句,雲清的聲音已低沉下去,帶着不易察覺的憂傷。
雲清一直懊惱自己不會武功,纔會在上回的海上追蹤白白錯失了秋兒,自己無意中竟觸及了雲清的傷心處。
當下,蕭逸心中破天荒地生出些許不忍,轉開話題道:“難怪雲清能養出這般喜靜與世無爭的性子,蕭逸當真好羨慕。”
“羨慕我?”上官雲清嗤笑,低頭不語。片刻後,才擡頭眼眸晶亮地看向蕭逸:“蕭逸?你可知我有多羨慕你?若不是你對之秋情深意重,便是拼上性命,我也定要橫刀奪愛。”
不待蕭逸接口,上官雲清又道:“所以蕭逸,你最好這輩子都要這般寵愛之秋,不然,我會覬覦之秋一輩子,但凡你稍有疏忽,我必會乘虛而入獲取之秋的芳心。”
tmd!秋兒總說他蕭逸是厚臉皮的豬,瞧瞧,倒是誰最厚臉皮?他和秋兒的孩子都要出世了,雲清卻還在肖想他蕭逸的妻,雲清可不是這世上最厚臉皮之人麼?
不過話說回來了,這世上怕也只有雲清纔有這等魄力,能將覬覦之心和祝福表達得如此坦蕩,無怪乎秋兒總對雲清念念不忘。
“雲清請放心,蕭逸此生必不負秋兒,不會讓你有機可乘的。”
這句話蕭逸說的鄭重其事擲地有聲,上官雲清自嘲道:“那就好!我哪裡是天生的喜靜與世無爭,倘若自幼便認識之秋,只怕我早就與她攜手闖蕩江湖去了,哪裡會在百花谷那種地方呆那麼多年。”
“噢?難道前十幾年,雲清除了你師父,就再也沒有見過活人了嗎?”
“當然見過!”上官雲清啞然失笑:“你想什麼呢蕭逸?你覺得我是個荒郊野外存活下來的野人麼?倘若是的話,我怎麼可能會說話?”
但見蕭逸不可置否,上官雲清道:“我雖在百花谷中修習醫術,但卻不能日日與師父相伴,不過師父經常會讓手下送病人來醫治,不然只憑我照本宣科,豈敢輕易給人看病?更何況還有師妹與我作伴。”
“師妹?”蕭逸騰地一下站起來:“你還有師妹?”
像看怪物一般看了看蕭逸,上官雲清道:“我有師妹很奇怪嗎?你都有那麼多妹妹,難道就不許我上官雲清也有個師妹?”
靠!雲清這是不是在狡辯?他就說雲清是在騙秋兒的,偏偏秋兒不相信。不過,這般的騙子,也太坦蕩了些吧?連他蕭逸都自愧不如。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從未聽說過神仙先生上官雲清也有師妹,我覺得很好奇罷了!”
“你蕭逸會對我上官雲清的**好奇?說給鬼聽,鬼都不相信吧?”若有所思地看着蕭逸,上官雲清眸光一凜,道:“你直說吧,蕭逸,之秋到底讓你過來想探聽什麼消息?我上官雲清的身世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之秋都知道。”
“秋兒都知道?”面色突變,蕭逸陰霾道:“你上官雲清還有個師妹怎麼從不向秋兒提起?”
上官雲清猛地愣住,然,僅僅十幾秒,他便苦苦一笑:“不過是虛榮心作祟罷了!蕭逸我問你,若你是我,突然遇到一個像之秋這般完美的女子,並且對她一見鍾情,你可會告訴她你還有個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小師妹?”
這回換到蕭逸愣住了,沒錯,若是換成他他可會說?就比如說裳雲,便是早已死去的青梅竹馬,他都不願在秋兒面前多提,更何況還是個活着的青梅竹馬。
心中不甘,卻又憤然,冷聲道:“青梅竹馬?好一個青梅竹馬。既然雲清自己都承認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又怎麼還有顏面肖想秋兒?”
“等等?你這叫什麼話?我只說青梅竹馬,何時說過她是我的戀人了?”上官雲清倏地一下站起來,顯然惱了:“當年妹妹被歹人擄走,四歲的我突然見到師父帶回來的師妹,同樣的粉妝玉琢,同樣在襁褓中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我,同樣衝我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和我說話,你說我該不該喜歡她?可再喜歡,她也是我妹妹,在我眼裡,她與親妹妹無異。若不是她那般覬覦我,我豈會拋下她一個小姑娘離開百花谷?”才一說完上官雲清就愣住了。
蕭逸也有點發愣,心中還有點發酸,秋兒果然瞭解雲清,更對雲清從不疑心,這般的信賴,連他蕭逸都不曾有。話說前兩日在**院,秋兒還懷疑他去**,怎地說起雲清的青梅竹馬,秋兒就那般堅信不疑,而且一聽說他有意促成雲清與師妹,就顯得那般冷淡不耐煩?秋兒到底是他蕭逸的妻子還是雲清的妻子啊?
發酸歸發酸,到底是自己的言語衝撞了雲清,將雲清激怒至此實在不應該。衝上官雲清鞠身一拜,蕭逸道:“抱歉雲清,是我逾越了。”
回過神來,上官雲清搖頭笑笑:“其實不礙事,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之秋也不愛我,便是知道了又如何?更何況之秋說過,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停頓片刻,又道:“我之所以不願提小師妹,除了不想讓之秋心存芥蒂,還因爲此事乃是我心中的一塊傷疤。”
“既是傷疤,就不要提……”
“無妨!遲早都要知道的,早說晚說都一樣,正如之秋所說,心病還須心藥醫,該面對的,怎麼樣都避不掉。”
吼吼!怎麼什麼都是之秋說?秋兒是他蕭逸的娘子好不好?如何要被雲清時時刻刻掛在嘴上?聽着叫人煩心不煩心?他想忽視都忽視不了好不好?
如此,還是要趕緊將雲清嫁了纔好。
“雲……”
纔開口,再次被上官雲清打斷:“當年離開百花谷時我十八歲,師妹才十四歲,還是個月月這般大的小姑娘。我自幼丟了妹妹,對她極其喜愛,但凡她有所求,我從未忤逆過。然,那年師妹竟趁我去給病人採藥之機偷偷潛入我房內,更可惡的是她不知從哪裡得知了不入流的下作法子,竟在我的茶水中下了藥。我趕回來時又累又餓,要不是我平素喝茶喜純濃,嗅出那日的茶水中帶着股奇怪的脂粉香,只怕早已釀成了大錯。事後,師父審訊我與師妹,師妹竟說她戀慕我多年,要師父做主成全我與她。我從來只把她當做妹妹,豈能做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所以我立下重誓,此生不再與師妹相見,更不會再回百花谷。師父雖有成人之美之心,但見我抵死不從,只好將師妹禁足,放我獨自出谷。”
“那雲清,你可知你師妹如今的下落?”
“不知,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師妹。”想了想,上官雲清又改口道:“你與之秋大婚之後,我與師父重逢過,師父曾提到過師妹四海雲遊去了。我想,這也是好事,免得再見面生出事端,所以並未仔細打聽。”
莫名其妙便想起了大婚那日自己險遭沐之冬陷害的經歷,蕭逸不由同情起上官雲清來。以前只道女子纔會遭人算計毀以清白,如今看來,男子也一樣,怎地他和雲清連這種事都能碰到一塊兒去?當真是生死之交的難兄難弟。
如此,再落井下石地來成全雲清和他的小師妹,是不是不太妥當?
難怪秋兒如此反對,看來還是女子瞭解女子,秋兒是一早便認定了那個心腸歹毒的小師妹也是沐之冬那種人,所以才一聽到他要替雲清做媒便氣惱了吧?當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早知是這般的,自己今晚何苦來此一遭?
“雲清!”起身拱拱手,蕭逸淺笑道:“夜深了,秋兒也睡了,我先回府,你也早點休息吧!”
“蕭逸!”不待他轉身,上官雲清已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既然來了,何不把話說明白再走?”
“我想問的已經問完了。”
“是,你想問的問完了,但我想問的還沒有問。更何況,之秋心頭的疑惑,你一句都沒有問到。”
愣怔一下,蕭逸不由苦笑:“雲清和秋兒果真是知己,竟是心有靈犀,相互瞭解信賴至此,連我都羨慕眼紅。”
“呵呵!”上官雲清也笑了:“只可惜之秋曾說過,男女之間太瞭解太信賴,便不會再產生出除了知己之外的其他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