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靈突然覺得自己很殘忍,“公公?我……”
擡手製止她,喜祿公公咧了咧脣角:“無妨事,人之常情嘛,若我是你,也不會信任一個皇上身邊的走狗,一個太監。”
“不是的,喜祿公公,我從來沒有……”
“我知道!”再次打斷她,喜祿公公擡起頭來。
他的眼眸中帶着紀青靈從未見到過的慈祥與寵溺,就好像她是他捧在手心裡長大的親孫女。
“你和你孃親一樣善良,一樣聰慧。
但你卻比你孃親更理智,更懂得審時度勢,也更加擅於揣測人心。”停頓一下,喜祿公公的目光漸漸變得犀利起來,“青丫頭,方纔我不是做夢對吧?
那個女子,是你專門找來的吧?
你是想用她來試探我的眼力,也想知道她能不能魚龍混珠,徹底將皇上矇住。
這就是你和皇上的交易吧?他放棄追究天箏長公主的死因,不爲難你們任何一個人。
而你,必須助他時時看見盈娘?
孩子,我不知道你還記得多少盈孃的模樣,但我若沒猜錯的話,你記憶中的盈娘不應該是方纔那人演繹的樣子吧?
你說看到的盈娘,應該是溫順、隱忍、卑微,又麻木的。
可是你很聰明,你知道那樣的盈娘絕不是皇上熟悉,也不是皇上願意看到的盈娘。
那個盈娘,只是個失去了愛人和親情,被現實壓迫得沒有靈魂的空殼。
所以,你用自己的思維,塑造或者說是還原了一個盈娘。
說實話,你還原的非常像,連我都差一點被矇住。”
事已至此,再狡辯也沒什麼意義,遲疑一下,紀青靈咬牙問道:“那公公,您是怎麼認出她不是的?”
“呵呵,傻孩子啊!”喜祿公公突然伸手在她頭上摸了摸,異常愛憐地看着她:“你可知皇上爲何始終對你不懷好意?
他明明是個苦命的好人,勵精圖治勤勤勉勉,從來都不願傷害別人。
但爲何從第一次看見你,他就生出強烈的掠奪之心?
爲何只要見到你,他就會變得瘋狂,完全不像是他?
難道,你就從來都沒有思索過嗎?”
“爲何?”才問完,紀青靈便臉色突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不會吧?凝香不是說,我和孃親的性情完全不一樣嗎?”
“來,坐下說!
孩子,你可知物極必反?
沒錯,你和盈娘雖長得一模一樣,但性情,根本就是兩個人,任何人都看得出來,想必皇上也清楚這一點。
可是,你知不知道,盈娘最後一次見皇上是什麼模樣?
多少年了?我幾乎每晚都會夢到那日的盈娘。
站在椒房殿內,用那樣憤怒、堅定,又悲天憫人的眼神看着皇上。
那樣柔弱的一個人,卻用自己的性命去要挾一個她不愛,卻會心疼的男人。
我一直覺得那個人不是盈娘,不可能是盈娘。
因爲盈娘對每一個她捨不得的人,從來不說不字。
可她那日對皇上,又狠又絕,即便心疼,即便捨不得,即便不願意傷害,依然堅定地說出不愛。
這樣的盈娘實在太陌生,和我認識的盈娘完全不一樣。
直到十幾年後我第一次見到你,我才明白,那纔是盈娘,是真正的盈娘。
孩子,不是你的性情不像盈娘。
而是,那一日在椒房殿內拒婚,不惜血濺當場也要保下智親王府的盈娘,根本就是你!”
不是她不像孃親,而是那一日的孃親,根本就是她?
所以,只要一看見她,沈昊辰就會想起那一日是不是?
所以,她越是拒絕,沈昊辰的憤怒和佔有慾就會越強對不對?
換句話說,其實,她和孃親根本就是一個人嘛!
我勒個去!短命媽啊短命媽,你玩兒什麼不好,幹嘛非要玩兒深沉,玩兒柔弱,非要將自己的本性隱藏起來?
若要隱藏,那便藏一輩子好了,爲毛又要表露出來?還給沈昊辰強化記憶。
現在怎麼辦?總不能放棄阿文這顆棋子,讓我假扮孃親吧?
若是在以前,或許紀青靈還會冒險嘗試一下,現在她挺着個大肚子。
沈昊辰不會腦子抽筋,把她肚子裡的孩子想成是沈擎蒼的吧?
想到當初K在天眼湖對她說的話,紀青靈的眼皮子狠狠跳了兩下。
一把抓住喜祿公公的手,想都沒想,脫口道:“喜祿公公?老爹?那我該怎麼辦?”
喜祿公公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繼而轉青。
最後,卻慢慢漲得通紅。
喘着粗氣,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紀青靈,輕聲問:“孩子?你叫我什麼?”
“什麼?”紀青靈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喜祿公公啊?”
“不是……不是……”像是在拼命掩蓋自己的情緒,喜祿公公的手哆嗦了一下。
這一抖,卻像是傳染病一樣,他整個人都顫抖起來,越抖越厲害。
“孩子……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喊我一聲……老爹?”
唔?紀青靈愣住。
然而僅僅是一瞬,她便明白了。
難怪喜祿公公如此維護孃親,原來,這個不能人道的老太監,一直卑微地將孃親當成自己的孩子。
艾瑪!她能不能說自己撿到寶了?
太給力了,孃親真的太給力了,總是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給她一個驚喜。
果然,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老爹!”撲通一聲在喜祿公公面前跪下,紀青靈眼眶微紅道:“你幫幫我,老爹!
我不想和墨白分開,不想重蹈孃親的覆轍。
你能不能幫幫我?”
兩聲老爹,三分真心,七分演戲。
但對於喜祿公公來說,足矣。
他顫巍巍地站起來,足足瞧了紀青靈五分鐘,才長嘆一聲將她扶起來,眼角竟滾落兩滴渾濁的淚珠。
“這一生,能聽你喊我一聲老爹,喜祿死而無憾。
不用說了,你帶我去見她,我親自與你調教她。”
沈墨白和肖慕就在韜晦堂門外的迴廊上等候,見紀青靈和喜祿公公一起出來,便知事情有變。
得知紀青靈要帶喜祿公公去見阿文,他二人面上同時浮現出明顯的殺意。
喜祿公公卻像沒看到一般,只是衝他二人點點頭,便跟着紀青靈來到了南院。
直到親眼看見喜祿公公盡心盡力地調教阿文,沈墨白和肖慕眸中的戒備和殺氣才漸漸消散。
看着喜祿公公的指點,紀青靈一陣後怕。
她終於明白喜祿公公爲什麼會說讓阿文這般進宮去見沈昊辰,必死無疑了。
因爲除了她,不管是沈墨白,還是肖慕和阿文,誰都沒有見過孃親。
而她還原的孃親,很大程度上帶有自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