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親王府南院,表面看起來與平素一般寧靜無聲,內裡卻戒備森嚴。
重症監護病房外,重兵把守,水泄不通。
病房內,阿文已經在這裡躺了一個多月了。
已進入五月,天氣悶熱難耐,紀青靈每天都要在沈墨白和肖慕的陪同下來看望阿文。
當日沈墨白去得太晚了,阿文先被沈昊辰扼住咽喉,又被沈昊辰用白綾絞住脖子,長時間的窒息,導致大腦嚴重缺氧,陷入了深度昏迷狀態。
倘若不是沈墨白及時前往乾清宮,給他輸入內力吊命,阿文早在一個多月前,就被閻王爺收走了。
從被沈墨白帶出來至今,阿文就始終保持着這種狀態,靜靜地躺在榻上,長睫微垂,不說話,不動,也不睜眼,像個聽話的孩子。
植物狀態,醫學上稱這種情況爲植物狀態。
也就是說,阿文成了植物人。
與阿文變成植物人幾乎同時發生的,是沈昊辰中風了。
中風後的沈昊辰,情況比阿文好不了多少。
阿文只是平平靜靜地沉睡,他,卻已呈現出癡呆狀態。
儘管肖慕和忘憂老人多次被太后請進宮施救,沈昊辰的病情卻沒多大轉變。
除了還有一口氣外,他跟死人差不多。
天箏長公主和沈昊辰之間近二十年的秘密,藍統是知道的。
但作爲沈昊辰的心腹,他當然不會出賣皇帝的隱私。
他將沈昊辰的突然中風,完全歸結爲皇帝老兒鬼迷心竅,深陷幻虛境中不肯自拔,結果太過於激動,把自己搞成了廢人。
雖然對沈昊辰的癡情無比痛心,藍統卻也非常同情紀青靈和阿文。
故,他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而喜祿公公,這個在深宮混了一輩子的老人,硬是隻手遮天,將紀青靈等人當晚曾進宮的事實掩蓋得天衣無縫。
沈墨白將阿文救出來之後並沒有過多解釋,但知情人都知道阿文是被沈昊辰害的。
同時,大家也對沈墨白將沈昊辰弄得中風保持了高度一致的沉默。
紀青靈覺得超級爽。
沈墨白實在太瞭解她了,像沈昊辰這樣的混蛋,根本就不配活着。
但讓他輕易死去,還是太便宜他了。
更何況,他一死,所有的計劃都會被打亂。
所以,就讓沈昊辰繼續活着吧,活着看她紀青靈如何爲阿文報仇。
活着,看她紀青靈如何撥開迷霧,找到最後的真相。
活着,看他沈昊辰的江山社稷,被其他人覬覦,甚至竊取。
至此,除了紀青靈、沈墨白和肖慕外,沒有人知道,那晚沈昊辰的玫瑰夢中隱藏着罪惡。
更沒有人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阿文……
“他很好!”看一眼靜坐在阿文身邊的紀青靈,肖慕柔聲道:“雖然沒有甦醒,但是,他身體的基本反射還在,肌肉也沒有萎縮。
也許,要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讓他醒過來。”
“嗯!”紀青靈點點頭,目光再次落到阿文的雙手上。
她專門找了兩個細心的小廝,手把手地教會他們按摩技術。
這一個多月來,小廝們每天都會給阿文全身的肌肉按摩三到五次,從未停止。
可是,阿文的這雙手,不管小廝使用什麼方法,都無法從腹部取下來。
就好像,阿文的雙手,已經長在了腹部上一般。
她和肖慕也嘗試了很多法子,都沒有用。
沈墨白甚至打算動粗,強制性將阿文的雙手拿下來。
但在聽到阿文的手臂因爲暴力,發出喀拉拉疑似骨骼斷裂的聲音後,紀青靈阻止了這種粗暴的行徑。
儘管這種姿勢的阿文,會給手臂的肌肉和胸腹肌的按摩帶來不便,但她還是尊重了阿文最後的姿態。
“還是拿不下來嗎?”循着她的視線,肖慕問。
“他捂得很緊,就好像,肚子裡有什麼東西似的。”
“就算有重要的證據在皇上襲擊他之前被阿文吞食下去,這麼多天過來,那些東西也不在了。”
紀青靈怔了怔。
她明白肖慕的意思,倘若阿文是一具屍體,他胃裡殘留的東西便不會被消化。
只要經過屍體解剖,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可是,阿文是個活人,他還活着。
所以,即便那東西是塊鐵,此時,怕也早被阿文排出了體外。
只是,她總覺得這種解釋很牽強。
阿文雖然不是醫者,更不是法醫,但卻擁有足夠縝密的思維。
雖然他們相處的日子不長,但在宛京的時候,她就曾告訴過他這些醫學基本常識。
按照阿文的性子,不應該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除非,當時阿文抱着必死之心,將自己完全看做了一具死屍,纔會選擇這樣的法子保留證據。
然,即便真的是這樣,紀青靈還是覺得差強人意。
證據在阿文的胃裡,他爲什麼要捂住自己的小腹?
是沒有掌握好力道,雙手滑下來了?
還是,阿文根本分不清楚胃和小腹的位置?
阿文?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在你的胃,或者小腹裡,究竟有什麼秘密?
那個所謂的證據,真的存在嗎?它是什麼?
搖搖頭,甩掉紛雜的思維,紀青靈眼皮微闔,輕聲道:“我累了,肖慕。”
“那我先送你回去吧?”肖慕過來扶她。
“不用!”避開他的手,紀青靈頹廢地歪倒在美人靠上:“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墨白只是去給我取扇子,馬上就會回來。
再說,雲威和冷夜也在外面,不會有事的。
我還想在這裡陪陪阿文,跟他,說說體己話。”
“也好!”肖慕看着自己落空的雙手,點點頭:“阿文最崇拜你,你多跟他說說話,多陪陪他,對他的康復也許會有幫助。”
才轉身走出兩步,紀青靈便輕聲喚他:“肖慕?”
肖慕扭頭看過來。
她正疲憊地看着他,眸子裡星星點點。
心頭一痛,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伸手將她摟進懷裡。
“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說話間,肖慕已經退回來,右手輕輕搭在了紀青靈的脈搏上。
“肖慕?”看着他,紀青靈的目光隱痛:“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你一輩子都會是我最親最親的哥哥,對吧?”
好朋友?哥哥?
早已不會疼痛的心,還是因她的話一派冰涼。
眼睛有些發澀,肖慕悄悄隱去所有情緒,衝她溫柔地笑笑,“當然,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我,會是這世上最疼你愛你的哥哥!”
“嗯!”重重點頭,紀青靈終於咧嘴笑起來。
“傻青靈!”
還是忍不住,在她發頂輕輕揉了揉,肖慕背起藥箱,翩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