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倒還罷了,鳳棲和肖慕卻是最清楚她的性子。紀青靈乃是個不折不扣的小財迷,一個將銀子看得比性命還要重要的人,怎麼會頭腦發熱,突然將自己的私房積蓄全都交給陌生的水生?
“你們無需大驚小怪!”掃一眼他們,紀青靈面上漸顯凝重:“所謂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
我雖貴爲中奉大夫之女,但在紀府中卻是個螻蟻般苟且偷生之人。
積善堂眼下雖然在我手裡,但樹大招風,將來必是生死未卜前途渺茫。
我一人倒也無所謂,只是弘哥兒太小,恐經不起大風大浪。
老太太眼下還能護弘哥兒周全,但老太太能活多久誰也無法預料。
待老太太百年之後,弘哥兒要怎麼辦?
你們也知積善堂的重要性,別說王氏一族,便是皇家,只怕也不會眼睜睜地瞧着弘哥兒將它發揚光大。
我不能讓弘哥兒將來被積善堂掣肘,受妖人的威脅和迫害,所以只能另想出路。”
輕嘆一聲,紀青靈又道:“我雖是個女子,卻知積少成多聚沙成塔的道理。
本來我自己亦可在皇城內做點小生意替弘哥兒斂財,但我如今得罪了王氏和沈明軒,也許還有皇上。
他們勢必不會任由我活得瀟灑自在,如此一來,我名下的產業便會被公開化,到那時,我恐自身難保,又何談爲弘哥兒秘密謀劃一個未來?
水生?你是個心思縝密穩妥之人,又難得至情至性,故,紀青靈將所有身家性命交付於你,但願你能憑藉自己的智慧和謀略,爲弘哥兒和我,也爲你自己創下一份家業!”
說罷!一鞠到地,竟給水生行了個大禮。
水生受寵若驚,顫抖着雙手便要去扶她,被紀青靈一閃身躲過:“我並不叫你白替我幹活,無論你做生意賺與賠,日常吃穿用度都從這些銀子裡支取,可好?”
“好,好,五小姐說怎樣便怎樣,水生便是一文不取,也必會耗盡一身本事助五小姐爲弘二爺謀下家業!”
擦擦眼淚,不再多言,衝紀青靈一拜,水生扭頭便走。
“水生!”待他走出兩步,紀青靈又喚住他:“此事不可操之過急,亦不要搞得動靜太大,當徐徐圖之,以免樹大招風惹禍上身。
你取了銀子,明日一早就帶着家人和柳伯離開皇城吧!
切記,無論到何時,你們的性命是第一位的,銀子沒了可以再賺,信譽沒了可以再攢,性命沒了,什麼都沒了。”
水生的腳步一頓,肩膀無聲地抖了幾下,半響,才帶着哽咽,啞聲道:“水生記住了!”說罷,匆匆離去。
肖慕和鳳棲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紀青靈,水生走了良久,鳳棲才挑眉不悅道:“爲什麼?你爲什麼要將賭注押在水生身上?”
瞧他一眼,紀青靈撇撇嘴:“我不是說了嗎?他是個心思縝密穩妥之人,又難得至情至性,我爲何不能將賭注押在他身上?”
“難道我和肖慕都是死人嗎?”鳳棲顯得有些激動,竟逼前一步:“你竟到現在都不相信我們?”
“不是這樣的!”下意識地將紀青靈拉到身後,肖慕看向鳳棲:“鳳棲,不是你想的這樣。”
肖慕一向最懂禮數,此時直喚鳳棲姓名,倒也顯得咄咄逼人。
“這原是一舉兩得的法子,是你我疏忽了!”肖慕輕嘆:“那刁二狗乃是錢家的走狗,如今卻死於非命,你道錢家會放過水生和柳石頭?青靈今日的說法雖能瞞過皇上和天下人,卻恐瞞不過小王莊的人,錢家也定然心知肚明。如此,水生和柳石頭繼續留在小王莊便後患無窮。
所謂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青靈已然花費了那麼多心血,豈會再白白讓他們陷入虎口?”
紀青靈滿頭黑線,那個,她能說她沒這麼高尚嗎?怎麼被肖慕一說,搞得她跟觀世音菩薩似的?
“肖慕,我……”
“我省得!”打斷她的話,肖慕繼續道:“正如青靈所說,水生是個心思縝密穩妥又至情至性之人,讓他帶了銀子離開原是最好的法子。
倘若他將來真的能掙下一份家業,不管對弘哥兒還是對青靈和他自己,都百利無一害,若是掙不來,就算了,反正也沒多少銀子。”
咳咳!這話纔是正理兒,她確實是這麼想的。反正也沒多少銀子,如果水生能在十幾年甚至幾年內錢生錢那是最好不過,若不成,就算了,權當她做好事,給水生他們當路費了。
鳳棲恍然大悟:“果然,肖慕你纔是青靈真正的知己!”
話雖如此,鳳棲的聲音裡卻帶着微微的自嘲和酸意。
紀青靈看看肖慕,有點心虛地走上前拉拉鳳棲的袖子:“其實也不完全是這樣的,肖慕所說只是一部分,我還有其他想法。”
“你說!”鳳棲和肖慕的眼睛同時一亮。
“我在皇城並沒有朋友,所謂的親人還不如沒有。
要錢沒錢要勢沒勢,敢跟沈明軒對着幹,多少還是仰仗着你和肖慕的淫威。
尤其是你,鳳棲,你乃我身後的一棵大樹,只要你不倒,沈明軒就不敢大鳴大放地欺負我,便是在紀府,我也能狐假虎威過得舒坦一些。
肖慕也一樣,他在盛軒王朝威名遠播,在積善堂的影響力更是非同一般,這些年明着是王氏在管理積善堂,可若沒有肖慕暗中斡旋,只怕先生們早都跑光了,積善堂也早就倒了。
所以,你和肖慕是我最大的靠山。
另外,嗯,另外……”
“另外……”肖慕接口:“只要我們倆在,青靈就有花不完的銀子,雖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搶,但坑蒙拐騙卻是可以的,想必她一哭窮,你我也不忍心不給銀子!”
嗬喲!肖慕啊?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瞭解我?我沒你說得這麼差勁吧?怎麼就跟坑蒙拐騙扯上關係了呢?
厚着臉皮揚起下巴,紀青靈挑釁地挺挺胸膛,一副我就是這樣你能奈我如何的賴皮樣。
鳳棲先是一愣,繼而眉眼一彎,哈哈大笑起來。
肖慕也搖頭輕笑,只是,看向紀青靈的眸子裡皆是心疼和寵溺。
他三人笑得心情舒朗,屋頂視線死角處,卻刁鑽地站着一個人,月色與他豔麗的紅袍融爲一體,讓他看起來如同午夜的精靈,魅惑人心卻又嗜血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