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山系,連綿不絕的山勢呈現出冷冽的墨色。
雖然如同沙漠般乾燥,但在山腳和山腰處,不時會冒出一兩個泉眼,便會出現大片森林植被。
安澤獨自騎着馬在山谷間漫步,夕陽西下,天邊的火燒雲散發出瑰麗的色彩,將整座山頭都染成了壯觀泣血的顏色。
他穿着一身白衣,周身不帶任何飾物,只在頭頂上紮了條白色束帶,將滿頭瀑布般的長髮盡數綁在腦後,長身玉立,整個人看起來不像是領兵打仗的將軍,倒像極了滿腹經綸的翩翩才子。
山腳處盛開着一叢白色的小野花,瑩潤輕靈,瞧着甚是喜人。
安澤不由拉了繮繩,翻身下馬,走到近處賞花。
半響,蹲下身去,一隻手已輕輕捏住花徑。
正要掐斷,突然想到自己是個男人,方圓幾十裡內又沒有一個女子,採花何用?
啞然失笑,鬆開手,他搖搖頭站起來,轉身走回馬旁。
正要上馬,突然聽見林間有悉悉索索的聲音。
下一秒,身子已如大鵬鳥般飛撲過去,那迅猛的速度,如同一道白色閃電,帶着寒冷的肅殺,哪裡還有方纔的半點優雅從容。
待撥開樹叢枝葉,看清楚情況後,安澤不由愣住。
林子裡有兩個人,一個躺着,一個蹲着。
躺着的人渾身是血,但看得出,他是個男人。
不知道他怎麼受的傷,此時已經昏迷了。
一個白衣女子蹲在他的身邊,背對着安澤,手中忙碌不停,很顯然,是在對男人進行施救包紮。
只是,她施救包紮的動作生疏笨拙,怎麼瞧都是個不懂半點醫術之人。
這一帶是無人區,怎麼會憑白出現一對受傷的男女?
安澤眼眸一暗,英俊的臉上猛地浮現出殺氣,身形一閃,鐵鉤般的手指已向女子後心窩抓去。
他這一抓,運足了內力,一旦抓中,即便女子是大羅神仙,也不可能再活下去。
手指幾乎要觸到她的後背,女子卻像是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人般,倏地一下回過頭來。
安澤只覺眼前一亮,彷彿雲開霧散,一輪明月升上夜空,霎時間天地爲之暗色,連星星都羞澀地躲起來不再閃爍。
這是一張絕美的臉,便是天邊的火燒雲,都不及她十分之一的容顏。
這是一雙憂傷、絕望、驚恐、含淚的眼睛,只瞧一眼,便能深陷其中,再也無法自拔。
看到安澤,女子大驚,猛地癱坐在地。
她沒有叫喊,也沒有哭泣,只是緊咬着自己的下脣,瞪着淚汪汪的大眼睛瞧着安澤,細細的手臂固執地張開,母雞護小雞般牢牢護着身後的男人,
安澤清清楚楚地看見她整齊潔白的小米牙將嘴脣咬破了,猩紅的鮮血順着她白皙透明光潔如玉,卻沾染着些些污漬的下巴流淌下來,在她的下巴和頸項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線。
他的手再也抓不下去,眼眸一眨不眨地鎖定女子隱忍卻又倔強的眸。
有那麼一瞬間,他產生出一股荒唐的衝動,想將這個單薄瘦弱、無依無靠的女子攬進懷裡,緊緊抱住。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他盯着她,她亦盯着他。
只是,他的神情越來越柔和。
而她,卻越來越緊張,小臉也越來越白,直至再無半點血色。
知道自己方纔的舉動嚇到她了,安澤脣角微彎,柔聲道:“姑娘?你是誰?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個人,是誰?”
女子怔怔地瞧着他,依然不說話,髒兮兮的手臂依然緊護着身後之人,看着叫人無比心疼。
莫名地心軟,安澤脣邊的笑容愈發燦爛。
“你不要害怕,來,我先帶你們去洗漱療傷可好?”
伸出手,他想去扶女子。
然而,手指尚未觸碰到她,女子突然厲聲道:“滾開,別碰我!你這個西京狗!”
安澤愣住,雙手亦僵在半空中。
不過很快,他便回過神來,對這女子的身份也猜出了大概。
眸光愈發柔和,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充滿了磁性:“姑娘?你們是羌榮邊界的百姓吧?
是不是西京人又屠村了?你們好不容易逃出來,慌不擇路下,才誤入深山,跑到了這片無人區?”
女子沒有回答,卻猛地睜大了眼睛,小嘴也張開了,顯得無比吃驚。
知道自己猜對了,安澤有些得意,“你放心,我不是西京人,所以不會害你們。”
看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他微微蹙眉,遲疑地問:“他是你的……哥哥嗎?”
他本想問是不是她夫君,可話到嘴邊,卻鬼使神差地換成了哥哥。
女子身體一震,半響,大眼睛裡的淚珠終於滾滾而落:“我哥哥……我哥哥被西京人傷得很重。
你……能不能救救他?”
果然是她哥哥,安澤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待察覺到自己的反應,不由微怔。
他中邪了嗎?怎麼會莫名其妙對一個陌生的,來歷不明的女子這般?
眸中柔意盡散,瞬間變得冷冽無邊。
然而,女子像是沒有察覺到他渾身的氣場已變,回頭看了看地上血肉模糊的哥哥,突然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抓住他的衣袖道:“公子?你救救我哥哥吧?我給你做牛做馬都行!”
安澤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骯髒不堪的小手上,他雪白的衣袖,因爲她的觸碰,髒了一大片,看起來異常違和。
發現自己的唐突,女子驚呼一聲,趕緊鬆開雙手,瘦弱的身子往後縮了縮,小鹿般純淨的大眼睛雖怯生生地看向安澤,卻帶着明顯的期待。
這女子的目光實在太乾淨太純真,安澤剛剛武裝起來的心,瞬間便塌陷了一角,再也無法硬起來。
“好!我來救你哥哥!”
仰首沖天打了個唿哨,轉眼間,林中便出現悉悉索索的聲音。
女子吃驚地發現,周圍竟多出來了一大羣身着鎧甲的士兵。
“啊?你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她緊緊抱住血肉模糊的兄長,瑟瑟發抖。
瞧她這模樣,定是受到過驚嚇。
想她花容月貌,她哥哥受傷興許與她有關。
本就軟下去的心更是升起一股陌生的心疼和憐惜,安澤不再猶豫,上前一步,直接將女子從地上抱了起來。
回頭衝士兵們道:“將這個人擡回營中好生醫治,動作輕點兒,莫要再傷到他。”
“諾!”
女子被他突然打橫抱起,渾身一顫,身體瞬間繃緊了,像是要反抗。
可是,在聽到安澤的話之後,她的身體又悄無聲息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