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的確是這個世上最瞭解樑帝的人,的確是她紀青靈將西京人看得太善良了。
紀青靈不否認,西京人是愛國的。
但,被洗腦後的西京人究竟還有沒有良知,她還真不知道。
而且,西京人連島國人的硬朗不屈都沒有。
有的,只是隱藏在黑暗中的貪婪和膽怯。
攻下高寒城他們緊接着就來到了下一個城池,這是個比高寒城小許多的城池,不過千餘人。
根本不需要攻城,因爲,這個小城池被屠城了。
沒錯,就是被屠城了。
兇手不是野戰軍,而是樑帝的一道聖旨。
西京人用最壯烈、最愚蠢、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方式,向紀青靈詮釋了什麼叫“愛國”。
當真愛國,忒特麼愛了,紀青靈有種罵孃的衝動。
希特勒會搞個人崇拜吧?小鬼子好戰情緒和殺身成仁的武士道精神讓人大開眼界吧?可有誰見過像西京人這樣瘋狂又膽小如鼠的人種?
樑帝之所以下達這道聖旨,乃是因爲這個小城池裡皆是老弱病殘。
因爲所有的男人,甚至具有戰鬥力的女人,都在半個月前被樑帝調走了。
樑帝用捨車保帥的法子,將全國三十八座城池的兵力全都集中到了宛京周圍的三座城池。
他用全國的兵力武裝三座城池,以保護他這個皇帝的性命。
就在野戰軍和高寒城對峙的這些天,樑帝下達了全國自裁令。
既然男人和有用的女人或者老人、孩子都參軍了,剩下的自然都是沒用的。
沒用的怎麼辦?帶走了是累贅,留下來還得給他們糧食養着他們。
要知道,現在的西京國很窮的,浪費糧食,那是可恥的。
所以,索性全都讓他們死吧!
死在自己的領土上,死在自己的家裡,那也是一種榮幸哈!
樑帝覺得他很高尚,自裁令寫得那叫一個正氣凜然蕩氣迴腸。
看完樑帝的聖旨,紀青靈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打掉這狗皇帝的牙。
王八蛋!自己活不了,也不願意讓別人活。
偏偏他手裡的這些是愚民,是實實在在的愚民。
這些選擇自裁的西京人,哪裡是愛國,哪裡是熱愛他們的故土,他們所謂的殺身成仁,居然都是忠君愛君啊!
好,很好,既然樑帝準備魚死網破,她紀青靈只管應招就是。
紀青靈絲毫都不同情這些自裁的老弱婦孺,爲了防止因自裁令而屍骨累累的城池變成傳染病的滋生地,她直接下令焚屍。
沒什麼可糾結的,反正這些西京人也不是他們殺的,她紀青靈不會替樑帝的錯誤買單。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可以團結,甚至可以好戰,但不能沒有靈魂,不能沒有人性。
當人性和靈魂都已泯滅,他們不配被稱之爲人。
一個城池又一個城池地焚屍過去,從樑帝國庫誆來的黃金,大把大把地變成了桐油,變成了西京人的火葬場……
五日後,野戰軍、虎賁軍和雲城大軍三軍匯合,等待卓雲騰率羌榮大軍前來。
西京三十八座城池,已被攻下了三十四座。
除了宛京之外,就只剩下樑帝集中全國兵力死守的三座合抱的城池了。
虎賁軍、雲城大軍的遭遇和野戰軍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野戰軍一路行來,只陣亡一人。
虎賁軍在冷夜的率領下,零傷亡。
而云城大軍,卻因一時不忍,中了西京人的圈套,死了五百多名將士。
雲威一臉愧疚地單膝跪在紀青靈面前,漲紅了臉道:“小姐?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你當初說我優柔寡斷,我一直不太服氣。
卻原來,我不僅僅是優柔寡斷,我還存着婦人之仁。
待徹底消滅樑帝后,雲威願意上軍事法庭接受……”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肖慕打斷了:“雲威,這不怨你,是我……
墨白說得沒錯,我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布衣,實在不配做一軍統帥。”
肖慕的臉色極其難看,當日的情形那樣慘烈,他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鬼使神差下,竟生出了莫名的同情心,下令讓戰士們去給城中的西京百姓送食物。
雲威當時並不同意,但大多數士兵都贊成,雲威便睜隻眼閉隻眼地沒有阻止。
就是這道命令,進城送食物的戰士一個都沒有回來。
在食物送進去一個時辰後,他們的人頭被掛在了城牆之上。
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雲城大軍,所以,根本沒等城內的西京百姓實施完自裁令,雲威已帶着將士們衝殺進去,直接屠城。
紀青靈已在昨日從通訊兵嘴裡知道了這件事,此時,她只能拍拍肖慕的肩膀,安慰道:“肖慕,你別妄自菲薄。
這件事不怨雲威,也不怨你。
我和墨白親自坐鎮野戰軍,看見那樣的慘狀,也硬不起心腸視而不見,更何況宅心仁厚,素來以治病救人爲己任的你。
這次,野戰軍也損失了一名弟兄。
我們都沒有錯,實在是……西京人太狡猾,太頑固,也太殘忍了……”
紀青靈的話還沒說完,就見沈墨白走到冷夜身邊,微微揚了揚下巴,傲嬌地說道:“冷夜!幹得好!”
沈墨白說這句幹得好的時候,目光是望着肖慕的。
那樣的眼神,無論是誰,都感受得到鄙視、嘲諷,以及敵意。
而肖慕,一改之前面對紀青靈時的頹廢,面上雖看不出怒容,但迎向沈墨白的純淨眸子卻黑得如同一潭死水。
冷夜第一次覺得自家王爺的讚揚聽起來那麼不順耳,微微心虛地看了看肖慕先生,再看了看王妃,最後,他才把視線重新落回王爺臉上,底氣不足道:“謝王爺!”
“有何謝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戰場殺敵乃是軍人的本分,殺死敵人保護自己無可厚非。
總比某些沽名釣譽,慣會以博取同情心來操縱他人情緒之徒要真實磊落得多……”
“墨白!”紀青靈輕聲呵斥。
沈墨白話音一頓,扭頭看向身邊的她,鳳目一眯,突然笑了:“是了!本王怎麼忘了。
此人是肖慕啊!是青兒最親最親,最信賴最捨不得的肖慕先生。
本王如此說他,豈不是虎口拔牙麼?
當真自不量力!”
一句自不量力,讓在場所有人都變了顏色。
然而,沈墨白說完卻鬆開紀青靈,徑自揚長而去。
紀青靈有點發怔。
這是沈墨白嗎?是沈墨白嗎?鬼上身了吧?
丫的居然在她面前自稱本王?本王?他大大爺的!
她知道沈墨白不喜歡肖慕,知道這兩大絕世美男之間存在着敵意。
但,大戰在即,是不是應該先放下這些個人恩怨啊?
難不成是她看走眼了?胸懷滔天偉略,鄙倪天下的沈墨白,居然是個公私不分的混球?
肖慕也怔怔地看着沈墨白離去的背影,那血色的衣衫,彷彿和天邊的火燒雲融合在了一起,那樣絢爛,又那樣奢靡。
他突然有點喘不上氣,胸口劇痛難忍。
差一點就控制不住用手去摁壓心口,皺皺眉,一連做了兩個深呼吸,肖慕才收回目光,輕聲道:“對不起青靈,我惹墨白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