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慕是在天亮前離開智親王府的,他一整晚都在病牀前守着阿文。
大約太緊張太疲憊,後半夜他靠在牀頭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間他做了個夢,夢裡,*子抱着他的脖子一直在哭。
他隱約聽見*子不停地在喊:“肖爹爹……煊兒要孃親……煊兒要孃親……”
某個時刻,他突然就睜開眼睛驚醒過來,額頭上都是冰冷的汗珠。
昨天早晨離開積善堂的時候,他還去瞧過*子。
當時*子還在睡夢中,精緻的五官和墨白如出一轍,但眉宇間的神態,甚至脣角調皮狡黠的弧度,都和青靈一模一樣。
*子如今已四歲了,從忘憂谷回來後,就不再喜歡黏人。
原本這樣的*子應該更像自己,喜靜。
可偏偏,*子既不像自己那麼安靜溫和,也不像墨白那般妖魅霸氣。
彷彿跟青靈一個模子裡壓出來的,他跳脫頑皮,沒有一分鐘消停,卻又叫人心疼到骨子裡去。
方纔的那個夢還清晰地刻在腦子裡,肖慕的心跳也有點快。
不過想想,他和青靈、墨白離開了三個多月,*子不是好好的嗎?
暗笑自己太緊張,肖慕做了個深呼吸,站起身準備去打洗臉水。
剛推開病房的門,便瞧見如風盡忠職守地立在門口。
肖慕微微一愣:“如風?你怎麼在這兒?”
“先生還沒睡呀?天都要亮了!”如風不好意思地摳摳腦袋:“小姐說找沈伯不差我一個,讓我回來保護先生和阿文。”
心頭頓覺一暖,誰說青靈忙暈了就忽視他和阿文了?
在她心裡,終是有着專屬於他的一個角落。
眼角登時噙了笑,肖慕道:“你且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就行了。
再說,我師父還在隔壁呢!”
“不用!”如風也咧嘴笑起來:“這麼多年做影衛,早都習慣了。
先生您這是要回去?”
本來想說自己要去打洗臉水,可是被如風這般一問,肖慕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我不大放心煊兒,想回去看看他。”
聽他提到*子,如風的臉上登時露出心疼:“那先生快些去吧!這裡有我照看,不會有事。”
緊接着,如同自言自語,如風又輕聲嘀咕道:“也不知道小姐和王爺是怎麼想的,走了幾個月,好不容易回來了,卻不接煊兒回來。
到底是個四歲的孩子,哪有不想爹孃的?”
到底是個四歲的孩子,哪有不想爹孃的?
肖慕怔住。
煊兒?不喜歡和他住在一起嗎?
煊兒?他想回家和青靈、墨白住在一起?
他,已然失去了青靈,現在,還要失去煊兒了嗎?
這個認知彷彿剜掉了肖慕心口一塊肉,讓他痛得無法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與如風告的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智親王府的。
他只覺眼前一片模糊,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趕緊見到*子,抱緊他,不讓任何人奪走他。
跌跌撞撞回到積善堂,才走到迴廊下,迎面跑過來一個人。
肖慕尚未看清楚此人是誰,袖子已被拽住,“先生?快快!六王爺可能出事了,好多血……地上都是血……”
身體搖晃了兩下,肖慕猛地清醒過來。
他的眼睛幾乎要瞪出血來,死死揪住沈福臨的貼身小廝,“那煊兒呢?煊兒呢?”
“煊……小世子……”小廝的舌頭如同打了結:“不知道啊!昨日鬧脾氣不理人,下了學就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六王爺昨晚找了一夜,急得要跳樓。
後來……後來,六王爺就不見了……”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什麼叫福臨找了一夜?誰不見了?煊兒在哪裡?”一把揪住小廝的領子,肖慕的模樣像是要吃人。
小廝被他搖得幾乎要散架,他哪裡見過這樣鬼魅般的肖慕先生,嚇得都要哭了,“小的,小的在後院枯井旁撿到了六王爺的荷包……到處都是血……”
沒等小廝把話說完,肖慕已撒腿朝後院奔去。
跑出好遠,他纔回頭衝小廝喊道:“快!快去六扇門報案,讓六扇門派人去智親王府找智親王和王妃,告訴他們,沈伯找到了……”
紀青靈和沈墨白趕到積善堂的時候,整個後院已被鳳棲派人封鎖起來了。
尤其是枯井周圍百米內,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見他夫妻二人陰沉着臉前來,連招呼都不打就往枯井處走,鳳棲忙上前攔住他們。
“墨白?青靈?先等等,我想同你們說幾句話。”
“說甚?”沈墨白麪色不愉,掃一眼百米外的枯井,纔將目光落在鳳棲臉上。
遲疑一下,鳳棲道:“墨白?我想知道,肖慕爲何不讓人去智親王府報案,非要捨近求遠,跑去六扇門報案?
昨日,我們明明都在智親王府尋找沈伯,他只要走幾步路,就能來到北院後門。
當時,青靈就在懺心閣……”
紀青靈面色一變,纔要張口,便聽沈墨白道:“誰是第一目擊證人?肖慕嗎?”
他的話題轉移得太突兀,鳳棲愣了一下,“不是肖慕,是福臨身邊的貼身小廝。
他當時在井臺邊尋到福臨的荷包,又見井臺周圍都是血,不敢貿然下去,急急忙忙跑去前院求救。
才走到迴廊上,就遇見了肖慕……”看看沈墨白,再看看紀青靈,鳳棲壓低聲音,道:“我就是覺得吧……這事兒怎麼那麼巧?
昨日黎明前智親王府鴿子房發生剝皮血案,阿貴這個第一目擊證人撞到的第一個人是肖慕。
怎麼今日黎明前積善堂剛發生血案,福臨的貼身小廝這個目擊證人撞到的第一個人,還是肖慕?
我……”
“你到底想說甚?”沈墨白不動聲色,聲音裡卻帶着強悍的威壓。
“我……我自己也說不清……”鳳棲搖搖頭,神情有些沮喪,“肖慕昨日黎明前跑去智親王府,尚能理解爲他醫德無匹擔心阿文。
可是,智親王府昨日都要翻了天,他大半夜的不老老實實在南院病房裡守着阿文,跑回積善堂做甚?”
紀青靈心頭一動,卻聽鳳棲又自顧嘟囔道:“老是在這種時候瞎跑,想想就叫人害怕……”
沈墨白突然打斷他:“害怕什麼?”
“害怕兇手這是在警告肖慕先生,下一個要殺的,乃是他!”
鳳棲脫口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一時間驚得目瞪口呆。
紀青靈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怔怔地望着枯井,像是根本沒聽見鳳棲的話。
沈墨白的神色倒沒什麼變化,斜睨一眼枯井,他的聲音和平時一樣冷若寒冰:“嗯!你分析的有點道理。
倘若不是巧合,那麼,兇手人爲地讓肖慕每次都是第一個得到消息,只有兩個目的……”
“哪兩個?”鳳棲脫口道。
“第一,如你所說,警告肖慕,下一個,他們要殺死的人,乃是他。
第二,他們在召喚肖慕,肖慕是他們走失的同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