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小姐沒有他的書重要,他才拋下小姐去看書了,這是好事啊!”錦靈歡呼雀躍,一時之間,她的嗓門倒要蓋過那些書生在一起小聲討論的聲音了。
北堂妖沒說什麼,錦靈自有分寸。但旁的人卻不開心了:“那誰帶來的?怎麼如此吵鬧?都說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世上的女子就是吵鬧,真讓人看着就心煩!”
錦靈何等伶俐,立即就反脣相譏道:“如此說來,你的母親也讓人心煩了?”
那人一怔,一句“當然”還沒說完,自己就反應了過來。他若是承認,未免不孝。但若是不承認,又是對自己的打臉!本該可恨自己的嘴笨,但最終他卻選擇責怪錦靈:“都是你這女子!還不快快出去,省得污了我們讀書人的耳朵!”
錦靈也是氣惱,她長了這麼大,還是頭一回有人敢如此蔑視女性,她正要說些什麼來諷刺那酸腐書生,手臂卻被人一握。
明明是纖弱的掌心,卻溫暖有力,帶着讓人安定的力量。錦靈順從地退到北堂妖身後,看她眼神淡然寧靜,氣勢卻睥睨四方。
“諸君可都同意他一人所言?”
興許北堂妖的本事就是這樣,只是一個女子,可往那裡一站便是一堵高牆。你看不清她裡面是什麼風景,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能耐,只能猜測,只能試探,但最後,卻總會被她所折服!
北堂妖的嗓門不大,但在氣氛安靜的書社裡,每個人都清晰可聞。
上官瀟主動帶她來的,此刻就站在北堂妖身後,他的旁邊是自己素來的朋友,正着力與他推銷自己手上的一套典籍:“……上官兄,你再看看。我這套書可是我姑父從南海帶過來的,是那邊專有的著作,在都城內買都買不到,我只出三千兩,這還是熟人的價格了,旁人出五千兩,我看都不看一眼的!”
然而上官瀟沒有說話,男子眼珠子一轉,又輕聲說道:“既然你嫌貴,那我再降一些好了,二千九百兩,少一兩我都不賣!”
見只有上官瀟這邊有聲響,而且說的事情還與她無關,北堂妖再度開口道:“既然無人同意他的話,容我說一聲,從方纔開始,就數他的嗓門最大,他可有驚擾在座各位讀書商討?”
這個問題一出,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懂了北堂妖的意思。人家的丫鬟都閉口不說話了,反倒叫的最歡的是這男子,他們還有什麼可說的?認栽唄!
“姑娘,他……”
“我要聽他說。”
北堂妖的目光巡視過去,不過是如水女子一般的平靜溫柔,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這風平浪靜之下的波濤洶涌。
被叫到的男子臉色發紅,紅中又透着一絲白,看的人都尷尬了起來!
“你你你,休要多言!”男子嗓音粗嘎,早就破壞了書社的規矩。
北堂妖一身清麗,孤傲的身影往那裡一站,沒有人敢指着她的不是。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可當女子強大起來,又有誰敢說閒話?至少,不敢當面說。
錦靈翻了個白眼,小聲道:“小姐,這裡沒什麼有趣的,不如早些回去,老爺書房裡多得是古書典籍,何必到這地方來?”
錦靈點出了北堂妖的身份不低,在場的書生又都激進,登時就你一言我一語地諷刺起北堂妖來。
“家裡有古書典籍,還來這裡做什麼?明明是個大小姐,還裝的這麼清苦,真讓人噁心!”
“豈止是噁心,還欺人太甚!”
“小姑娘,你還是早日滾回你府裡的溫牀去吧!我們這裡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哈,你還說人家小姑娘,你個老迂腐!”
“你才迂腐!你全家都迂腐!”
眼見着所有人的關注點又分散到了個人爭鬥上,北堂妖真覺得沒意思,而她的目標又不只是書社。上官瀟走了過來,與北堂妖比肩而立。
“唐兄不過幾日不在,書社就亂成了這幅樣子,在下甚是心寒。”他沉聲說着,語氣可惜,眉目卻冷靜淡然,看着絲毫沒有平時的書呆子模樣。
“又不是你開的書社,你心疼什麼?難不成,你想奪權?”有人口氣酸酸地說道。
“你這話就多慮了。書社本就是我支持唐兄開起來的,平日裡我也與諸位都在,若論奪權,這裡早就是我的了,何必等到現在?”
他淡然平靜,可有的人卻更加眼紅。
“你支持唐一白開的?唐一白不拿書砸死你!明明一個世家公子,還這麼小氣摳門,你對得起你的身份嗎?”
被這麼一挑唆,又有人叫道:“對啊,你對得起你的身份嗎?”
上官瀟終於皺起了眉頭。
北堂妖靜靜說道:“有錢人就應該拿錢出來供養你們嗎?”
“爲何不應該?這是他們應當的,是他們賺走了我們的錢!”
“是啊!你一個女子,好好待在家裡等着嫁人便是,跑過來湊什麼熱鬧?”
“我看,她是巴不得早點嫁出去吧!一看就是沒人要的,長得不怎麼樣,脾氣還挺衝?!”
“沈兄,你敢要嗎?”
“不不不,有錢又如何?重要的是心性。我就不喜歡她這樣的,聽說北堂府的二小姐還不錯,配我正正好!”
惹來衆人的嗤笑:“你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吧!”
北堂妖恍若未聞地接上了自己上一句話:“你們夠格嗎?”
滿堂寂靜。所有坐在地上的,靠着書櫃的,倚在堂前的書生都站好了,目光陰鷙地瞧着北堂妖。那一刻,他們無比團結,一連反問道:“我們不夠格?你個女子,不過是躺在塌上任人****的,敢說我們不配?!”
上官瀟見情勢不對,一把圈住北堂妖的手腕,沉聲道:“走!”
隔着淺薄的布料,他掌心的溫度熨帖在北堂妖手腕上,她低低垂眸,忽而輕笑:“慢着。”
上官瀟便是一怔。
北堂妖已緩緩掙開他的手,望着這二三十個穿着或新或舊,眉目清一色地死氣沉沉的書生,眼神漸漸寒冷。然而她的嗓音,卻比她透露出來的森森寒氣還要冰冷。
“你們方纔說什麼?”
無人迴應,北堂妖自顧自說道:“自古女子爲皇后,爲宰相,爲將軍,爲大夫,爲富人,爲主母!你們卻說女子不過是任人****的,可見你們的倫理道德都學到雞鴨犬的肚子裡去了!”
她擲地有聲:“若沒有女子,你們便無妻無子!若沒有女子,你們的父輩將永失所愛!若沒有女子……”
她漸漸微笑,“……你們還有什麼活着的必要?”
短暫的沉寂過後,所有人都憤怒地揭竿而起。錦靈和上官瀟同時動作,一人抓北堂妖的一隻手,將她帶離這個危險之地!
那先前纏着上官瀟的人更是知道從今日起,上官瀟再也不會踏入這兒,急忙上前,追着上官瀟道:“上官兄,銀子我也不要那麼多,二千五百兩,真的不能再少了!你看,我這書都是頂級封皮製成的,書的主人寫的字更是瀟灑飄逸……上官瀟!”
誰知道上官瀟直接一把搶走了!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北堂妖搶走了!
她單手撕了一半的書下來,往內撒了些藥粉,又盡數將那些紙張都拋在腦後。風帶着紙漸漸遠去,其中一張撲在一人臉上,他便是一聲慘厲的尖叫:“我的臉!”
癢癢粉,碰到的地方自然會癢。癢的同時,更會腫!人若想撓,只會更痛!又痛又癢,叫人生不如死。
這招是跟北堂妖師父學的,她將這癢癢粉歸入毒藥一類。說實在的,真沒有比這還毒的藥了!
上官瀟只來得及回頭看一眼,差點沒被錦靈的輕功給甩丟。要不是他還抓着北堂妖,估計自己早就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北堂妖正要將手上另一半的書給丟掉,但想了想,興許可以留着繼續做武器,便沒丟。
待到錦靈終於停下來,北堂妖面不改色氣不喘,上官瀟卻累得極了,一撒手就扶着自己的膝蓋喘氣。
“呼~錦靈姑娘,你的輕功……真好!”上官瀟真心覺得自己學的武功都是白學的,頂多自保,關鍵時候,居然自保都保不了!
對上北堂妖看穿一切的眼神,上官瀟都不好意思了起來。
“北堂小姐,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北堂妖卻問道:“你早就知道那羣書生的德行吧?”
但凡與一個人相處久了,總能從各種各樣的事情中窺見端倪。上官瀟還說自己與開書社的唐兄熟,自然對書社裡的人也熟悉,北堂妖不信他不知道那羣人原來的性子。
上官瀟思忖片刻,從頭說來:“五年前建書社的時候,唐兄想與我合作,但我不願每日都管着事情,便將書社全部交給他,我自認書社與我全無干系。後來,書社漸漸有了人氣,卻遭到了意外,不能正常營生。唐兄也沒什麼心思繼續經營,我左右想了想,不如將書社改造成衆人學習的地方,卻遭到了唐兄的反對。他一氣之下就不管事了,如今更離開了這裡,書社裡的書生平日裡學習的時候還算可親,但若是牽涉到了利益,糾紛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