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麼?”陳周之還沒問完,施老四的針就紮了下來,其中一根直接穿過陳周之的掌心,扎入病人的頭頂,另一根則直取病人的大穴。
在這種情況下,病人不陷入昏迷也難。
陳周之倒吸了一口涼氣,望着施老四,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是在表達自己的反對!因爲陳周之趕他們到外面去吃飯!
施老四看着是不動聲色,但他的手段比所有人都狠!
“好,只要你們好好吃飯,不要亂來,也不恐嚇我徒兒,我便同意你們在這裡用飯!”
突如其來的話,讓方老三都怔住了,“好好的說這個做什麼?這裡的飯又不好吃,要不是手頭上沒有銀子,我們早就到外面用飯去了。”
陳周之想讓施老四將銀針拔出來,但又擔心病人會因此暴起,只得按捺。但掌心的痛不是一星半點兒,陳周之臉色都變了,陳老大沉聲道:“老四,把銀針拔了!”
施老四沒有動作,他只是平靜地敘述一個事實:“拔了針,病人會醒來。”
陳周之也知道,他只是想問:“你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施老四道:“你的手擋住了穴道。”
既是故意,又是無心。只能說,陳周之踢到了鐵板。
陳周之嘖了一聲,不再說話,而是讓他們先去吃飯。四人從裡屋出來,只留了陳周之一人在,他緩緩將病人放倒,等到小黑又端了一碗藥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刻鐘。
小****:“熬的時間不久,藥效肯定不夠,你自己看着辦。”
陳周之無奈道:“我還能怎麼看着辦?”
他看向手背中央的那枚銀針,苦笑了下,讓小黑提前按住病人的身子,他緩緩取針。在兩枚銀針都取出來之後,病人毫無動靜,就在陳周之以爲病人完全失去意識之時,病人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頃刻之間,病人猛地睜開眼睛,琥珀色瞳仁裡倒映出一團黑影,恍若鬼魅。他毫不費力地直起身子,將小黑頂得站了起來。
小黑詫異地合不攏嘴,回頭就道:“陳妙醫!”
陳周之端着藥過去已是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病人眼眸一眯,危險的氣息四溢的同時,他撲過來,直接打翻了藥碗!
陳周之被滾燙濃稠的藥湯灼得手背發燙,驚慌擡眼的時候,病人已經脫離了小黑的控制,他四處翻騰着打砸東西,時不時還從嘴裡爆出一兩聲怒吼。
像是野人,毫無章法。
陳周之很快鎮定下來,他去追逐病人,丟給小黑一句話:“再去熬藥!”
“藥材不夠了!”小****。
陳周之這才發覺事情的嚴重程度,可真是碰巧了,病人暴起,藥材又不夠了,他們二人更制不住一個人!這可如何是好?
餘光瞥見放在門後的一根扁擔,陳周之咬咬牙拿了起來,追上病人,徑直敲了下去,正中他的後脖頸。
可巧,扁擔都打斷了,病人只是緩緩動了動脖子,眼珠子卻一動不動地回頭盯着陳周之。陳周之都覺心裡發顫,嚥了咽口水,小黑已然撲身過來!“小心!”
病人嚎叫一聲,撲了個空,轉身又來攻擊他們。
小黑拉着陳周之飛快起身,左躲右躲,可最後還是被病人困在了牆角,眼見着他張牙舞爪地逼近,身上濃重的藥味更是薰得人犯暈,小黑與陳周之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以爲自己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異變就在此刻發生!
也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了十多位黑色錦衣男子,他們統一右邊佩劍,卻都用了左手持劍,面目冷峻地朝着同一人而去。
陳周之被小黑擋在身後,只來得及看見黑御冷酷無情的側顏,眼前便佈滿了紅色。
陳周之顫抖着聲音道:“黑御,你殺人作甚?”
黑御冷冷說道:“黑水病已經嚴重到了這等程度,他活着也沒用,難不成你還有十足地把握能救活他?”
“可是……那是條命啊!”陳周之睜大了眼睛,看着病人緩緩往前跪下,身體如同癱軟的麪條一般斜斜倒在地上,鮮血漸漸涌出,卻在一陣藥粉的傾撒之下,鮮血和身體全都化成了灰。
“化骨粉……”陳周之喃喃着坐倒在地上,背後是冰冷的牆壁,他的心卻更冷。
“沒想到,我親手製出的東西,最後害了他的命!”
黑御依舊沉默,他揮了揮手,打掃完那一堆屍粉的人立即歸隊,十多人就這麼憑空消失,好像從未曾來過一般。小黑也是渾身僵硬着,說到底,他心再冷硬,卻都沒見過人命如此輕易逝去的模樣。
陳周之沉寂片刻,終於還是起了身,他按了按太陽穴,輕聲說道:“小黑,你先回去吧。”
小黑卻有些不願離開,他過了會兒才問陳周之道:“陳妙醫,我會做噩夢嗎?”
“也許會,”陳周之頓了頓,還是沒捨得讓他這麼抑鬱下去,而是開解他道:“黑御說得對,沒有我們,他遲早也要死。既然能早些解脫,對他而言也是好事。”
“萬一幾天後我們就有解藥了呢?”小黑問道。
陳周之語塞了,他嘆了口氣,擺擺手道:“不見得。黑水病的發病期就是兩個月,他們已經活了一個多月,至多還剩下二十日。這二十日裡,我們研究不出解藥的。”
他連病源都不知道,又如何做出解藥?黑水病,將會是他從醫路上遇到的第一個大難題!
四目相對,小黑一聲輕嘆,終於還是選擇離去。
陳周之又坐了會兒纔出去。
北堂妖和錦靈都吃過了飯,四位神醫過去的時候,正巧二人已經在喝湯了。
“北堂姑娘。”這還是陳老大等人第一次喚北堂妖。
北堂妖淡淡擡了下眼皮,沒什麼表情地說道:“不好意思,沒等你們就先吃飯了,不過我們沒吃什麼,也沒下毒,你們大可放心。”
陳老大訕笑一聲,說道:“北堂姑娘誤會了,看北堂姑娘這麼好的人,怎麼會下毒呢?”
“這話可不見得,不是都說,最毒女人心嗎?”北堂妖放下瓷碗,裡面的湯已經喝得乾乾淨淨了,她等着錦靈喝完湯,二人就準備出去。
陳老大內心暗自叫苦不迭,要不是前幾日那北堂雅先鬧出了幺蛾子,他們也不至於對北堂妖沒什麼好態度。直到今日,陳周之爲了北堂妖要將他們趕出去吃飯,他們才真正明白北堂妖對藥堂的意義。
北堂妖對陳周之而言重要,對藥堂背後的人意義也重大,他們本就無須與一個弱女子過不去,這時候更是決定和北堂妖做個朋友。
“北堂姑娘,之前是我們冒犯了,知道北堂姑娘有容人雅量,不如我們把酒言歡,哦不,握手言和,如何?”
陳老大已經給足了面子,北堂妖卻什麼都沒說。
錦靈剛好吃完,放下碗筷就道:“誰有容人雅量了?我家小姐可沒有大肚子!”
“抱歉,是在下用錯了詞。還望北堂姑娘海涵。”
“海涵什麼呀?你要想海涵你就海涵啊,幹嘛扯上我家小姐?小姐,走,我們出去了。”
錦靈來扶北堂妖,卻被方老三攔住了去路。
“你什麼意思?”錦靈登時就冷下了所有表情,瞪着方老三。
方老三笑了笑,笑容卻虛假地很,他道:“錦靈姑娘,我大哥想與你們好好說話,怎麼就這麼難呢?”
“你先把你二痞子的氣息給收一收,不然就像街上的流氓,我可不想跟你說話。”錦靈也是個伶牙俐齒的主兒,一句話就把方老三給氣笑了。
“你說我二痞子?說我流氓?來人!”那架勢好像要說“來人放狗”似的!
夏老二面色平常,只攏着手碰了碰方老三的肩膀,輕聲說道:“這可不是在方侯府了。”
方老三一愣,轉而不耐煩道:“我知道,怎麼一個個都這麼煩?老二,你自己去跟她說,我都餓死了,吃飯吃飯!”
夏老二呵呵一笑,沒這個意思。“我也餓了,老四,事情就交給你了。”
施老四卻也面無表情地坐下了,他意思也很明顯,不想趟這趟渾水。
陳老大恨鐵不成鋼地掃了他們一眼,忙道:“北堂姑娘,我們是真心實意想與你們做個朋友,北堂姑娘若是心有不安,大可說出來,我們改就是。”
北堂妖淡然斂眉,只道:“不必。”
她不想與這些人有過多牽扯,他們來自南安國,目的尚且不明,與他們做朋友,無外乎是給自己挖一個坑。若是這個坑淺還好,若是這個坑深,那北堂妖就糟糕了。
北堂妖和錦靈離開的身影毫不留戀,陳老大也只能坐下,輕嘆道:“你們啊,也不上點心。”
“要上什麼心?”方老三啃着桌上僅有的那隻雞腿,模模糊糊地說道:“醫堂背後的人還沒露臉呢,你怎的就知道那人與她有關係?說不定只是你的臆想罷了,吃飯吃飯。”
陳老大眸光熠熠,他的直覺絕對沒錯。
“小姐,你說那些人什麼意思啊?之前還跟我們吵來着,怎的今日突然示好?難不成別有企圖?”錦靈一邊踢着腳下的石子一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