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休沐,北堂妖手持書卷,端坐在綠藤花架下閒適看書。錦靈坐在一旁玩着流蘇穗子,良久過後,終是忍不住開口道:“小姐,這樣的日子好無聊啊!”
北堂妖頭也沒擡,氣定神閒道:“以前的日子就不無聊?”
“以前小姐還會帶着我偷溜出去玩呢,現在小姐只會看書學醫,有什麼事情又不跟我講,這樣真不好玩。”錦靈捏着紫色的流穗,整個人往桌上一趴。
北堂妖微微一笑道:“若是我有事情讓你去做,你還會無聊嗎?”
“什麼事情?”錦靈立即就來了精神。
北堂妖望着她雙眸發亮的模樣,也忍不住微笑:“事情很簡單。替我查探全城的米店,看看最近的情況如何。”
“全城的米店啊!”錦靈訝異道:“那我不是要查探到明年?小姐,你倒是給個範圍,讓我查探什麼啊?”
北堂妖想了想,道:“查探的事情無非是大米的價格如何,近來的莊稼生長情況,以及哪一家的生意好。我說的這麼明白了,你可懂了?”
錦靈忙點頭,“我知道了,我這就去。”
“慢着。”
北堂妖又悠悠說道:“你不要一個人去,至少找一個人陪着你。”
錦靈眼底一亮,歡聲問道:“那我可以找史靜安嗎?”
“可以。”她沒說完的是,也要人家史靜安同意陪她出來!畢竟史靜安此人心性特殊,他目的性強,能不能爲錦靈改變原則,也只能看錦靈同他的緣分了。
“好的!”錦靈提着裙襬就跑遠了。
北堂妖繼續坐在藤架下面,看似是一副沉迷於書卷的模樣,但她心裡卻另有盤算。
上官家族對於整個東陵國的侵吞是內外夾擊的,如今東陵皇帝病重,人雖還保持着清醒,卻逐漸昏庸。上官世家採用捕獲人心的法子,從東陵都城子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入手,一邊製造恐慌,一邊趁着恐慌安定人心。還真別說,這次城南事件,上官世家已經趁亂掌握了一些錢莊!
北堂妖細細思索着這件事情背後的目的,眸光漸漸深遠。
既然上官家族想要全盤掌控東陵都城,那她就從這方面入手,她絕不會將生殺大權都交給上官家!
而上官寒……近來上官瀟跟她雖然關係好了起來,但北堂妖仍舊與他保持着距離。她不想利用他,一是因爲上官瀟脾性單純,他渴望的是自由而不是權利,她不會將他拉入這場權利的爭鬥。二則是因爲,上官瀟的確沒有利用的價值。
上官家主都不看重他,只是一昧地放養,上官瀟也不可能接觸到什麼核心的機密。
“瑤兒!”冷不丁一聲傳來,北堂妖眼睫輕輕一顫,認出了這聲音的主人,她便低下眼神,將書卷放在桌上,身影清冷地朝北堂策迎了過去。
“乾爹,你今兒休沐,怎麼不陪着乾孃?”
北堂策大步過來,急急握住北堂妖的手,將她拉着坐下,又道:“乾爹與你說一件事情,你可別生氣。”
北堂妖淡笑着搖頭,“您先說吧。”
是什麼樣的事情,會讓北堂策也失了分寸?
北堂策瞧着北堂妖淡定溫和的模樣,內心便是一痛,是他不好,又害了瑤兒身陷囫圇!
“瑤兒,你聽我說。之前你出主意平定城南騷亂的事引起了聖上注意,過幾日便是宮休,你乾孃要替我進宮探望貴妃娘娘,聖上要你也一同進宮,他會抽空去貴妃娘娘那兒,還說希望你別讓他失望。”
北堂妖眨了眨眼睛,卻是失笑:“就爲這事兒?乾爹,你多慮了。先前你說要爲我向聖上求恩典,如今這恩典不就來了嗎?聖上的意思,是要看我有沒有本事得這恩典。乾爹無須擔心,我會處理好這一切的。”
“可我上回說求恩典,只是希望聖上能賜你一些恩典,好讓你在世家小姐內不比誰差。卻不想聖上的意思是要見你,若是他看中你,接下來的上巧節可不就危險了嗎?”
上巧節,皇帝和各位妃子給皇子選妃的良辰吉日。
北堂妖對此並不擔心,她道:“乾爹想多了,我這身份,再好的恩典也無濟於事。既不是都城內長大的,又是個藥罐子,誰會願意娶?再說了,他願意娶,我還非要嫁嗎?”
這話說得北堂策啞言,“倒也是。我還活着,便不會讓別人這樣欺負我瑤兒!”
“乾爹想明白了就好,我雖進宮次數少,但也正經學過了宮規,總不至於在貴妃和皇上面前丟了您的臉。至於他們的意圖究竟如何,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若能打消他們想插手我未來的念頭,我也會盡力去說服他們的。”
北堂策便無話可說,只能喟嘆道:“瑤兒,我在你面前,總是不能替你擋風遮雨。”
“乾爹,你已經庇護了我十幾年,接下來,該是我保護您和乾孃了。對了,”她忽而壓低聲音,道:“乾爹,如今府內說話可安全?”
她怕有人竊聽,畢竟有野心的人都會在各家安插探子。
北堂策輕輕頷首,道:“你放心,暗衛都隨身跟在我身邊,他們會保證方圓一里之內沒有任何危險。”
“那便好。乾爹,接下來我與你說的人,你都要牢牢記在心裡。大理寺柳承志,是上官家的人。大理寺付安清,是南宮家的人……”
一連報了十幾個人,北堂策眼底異色越來越重,望着北堂妖,他竟頭一回覺得這女兒不像是親生的了。
“瑤兒,這一切你是如何得知?”他震驚地問道。
北堂妖淡淡扯了扯脣角,臉色卻是緊繃的,她道:“乾爹,你無須管這些。你只要知道這些人的真實身份,提高警惕便好。相信你也明白,都城內的局勢並不穩定。我們一家從未站過誰的陣營,若是風暴襲來,我們北堂家必定是站在風口浪尖的最前頭。乾爹,我們要自保!”
“可這天能變到哪兒去?”北堂策凝神問道。
“東陵國掌權已有三百餘年,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就連年年占星臺都傳來好消息,說是國運昌隆,還可福壽延綿。瑤兒,你說這天要變了,我不信。”
北堂妖思忖片刻,忽而道:“乾爹,你知道夜煌是什麼身份嗎?”
北堂策一怔,“不知。”
“你瞭解夜煌嗎?知道他心裡有什麼盤算,身後又有多少護衛嗎?你知道皇帝究竟想把皇位傳給誰嗎?”
一連這麼多問題,北堂策完全怔住。
陽光照在北堂妖和他的身上,灼熱的溫度漸漸透過衣裳傳到肌膚上,然而北堂策卻在六月天裡,遍體生寒。
“瑤兒,你的意思是?”他忽然明白了,北堂妖只是居安思危!畢竟都城內的局勢這麼不明朗,他還活的淡定自然。
“乾爹,你可以相信我,我不會傷害北堂家。”
北堂策無奈點頭,“這點我知道。”
北堂妖卻只是定定瞧着他的眼神,然後輕輕吐出了一句話:“乾爹,我想要北堂家的暗衛。”
這話,仿若一滴水安靜地落入水面,然後發出叮咚一聲響,北堂策一眼都沒眨,望着北堂妖,他完全怔住了。他一直都不知道北堂妖究竟想做什麼,如今北堂妖要暗衛,也就是間接地在向他討取北堂家下一任家主的勢力!
“瑤兒,你可知你在說什麼?”他的嗓音都忍不住有些顫抖。
北堂妖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知道我在說什麼,我也知道我想要什麼。乾爹,將北堂府交給我,我定保全北堂府的全部勢力!”
“可……”
北堂妖知道他的顧慮,又道:“北堂妖已經完全死了,她再也回不來了。乾爹,只有我,北堂瑤能守在你和乾孃的身邊。若是您覺得爲難,我也可以等過一段時日,但我希望您能好好想想,畢竟天下局勢紛亂,北堂家家大業大,短時間之內是沒有好辦法能保證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的。”
北堂策扶着桌面起了身,他在四周轉了兩圈,有些心煩意亂。北堂妖說的東西他何嘗不懂?只是北堂家在東陵皇室的庇護下活了三百餘年,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東陵皇室敗落。
“瑤兒,我再問你一句,若是暗衛交給你,你要如何行使你的權利?”
要知道,沒有東陵族的翡翠玉璽,也就是東陵皇族的認可,北堂妖是不可能立即成爲北堂家的下一任家主的!而北堂妖說得明白,她不會考慮東陵皇族,東西到了她手上,那就是她的,誰都支配不了,除了她!
北堂妖微微翹起脣角,這事情可簡單極了,要知道,前世也是她解了東陵皇族與北堂家的捆綁,使得暗衛全都自由!
這些人,分明渴望自由已久!只是困於契約,哪兒都去不了!
若是能做到這一件事,不愁暗衛不聽命於她!
“乾爹,還未實現的事情,我們先別下定論,到時候你就會知道。”
北堂策被她一句話說得沒了下文,半晌沉默後,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