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靈也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史靜安。北堂妖正朝着陳周之走過去,錦靈一進門就笑着道:“史靜安,你出來了?”
史靜安聽見有個溫柔純淨的女聲喊着他的名字,緩緩擡起了頭。
他已換了一身乾淨的長袍衣衫,湖藍色外袍前有繫帶,一頭青絲也用髮帶束起,看着比前幾日要精神得多,也溫潤帥氣得多。
一抹淡笑躍上史靜安的脣角,他緩緩勾脣,眸光幽靜深遠,望着錦靈,再也不復之前的呆萌愚鈍,而是理智溫和地出聲:“錦靈姑娘好。”
錦靈繞了兩圈自己垂在胸前的青絲,歪着頭不得其解,這史靜安怎麼跟變了個人似的?
北堂妖走到陳周之眼前,輕輕喚了一聲:“陳妙醫。”
“……何首烏放那邊去……你們先整理着。徒兒,你這麼早就來了,醫堂還沒開門呢,怎的這麼心急?可是想念爲師了?”陳周之笑得沒個正形。
北堂妖沒理他的插科打諢,直接開門見山:“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需要你做的可多了去了,”陳周之回頭看了看,徑直從史靜安手裡奪過了記錄本,塞給北堂妖,說道:“你負責登記藥材,過會兒外面也會來一批,你同樣要登記在冊,漏了一樣缺的錢你就要自己補上了,徒兒要謹慎!”
北堂妖應了一聲,接過了記錄本。
此時此刻,站在門口的北堂雅卻很尷尬。所有人都當她不存在似的,連陳周之也不跟她打招呼,魏無忌更是不在……呸呸呸,想他作甚?他在不在都一樣!
北堂雅抿起脣,就想隨便找點事情做個文章,正看見錦靈很自然的找史靜安搭話,她就諷刺地說道:“真是沒禮貌!主子還沒說話,僕人反倒就先去找人說話了,我還從沒有聽過這樣的事情!究竟把主子置於何地?”
錦靈呆怔着望向她,北堂妖蹙眉道:“雅表姐,你說這話可要三思。若是素雲被人如此說,你會如何?”
北堂雅理所應當道:“素雲是本小姐的人,誰敢說?再說了,素雲可比你的丫鬟懂事多了,我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你管得着嗎?”
“哦?”北堂妖興味地笑了一聲,眸底卻毫無溫度,她望着北堂雅,淡聲說來:“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真是好忠心的看門犬啊!”
北堂雅臉色一白,芊芊素手指着北堂妖就怒道:“你給我閉嘴!”
北堂妖聳了聳肩,手上卻從未停下記錄藥材的動作。而她淡然道:“你現在知道你罵錦靈時我是什麼感受了?”
北堂雅語噎,原來北堂妖是在報復她!她握緊拳頭,目光冷冷。
“素雲,你給我過去,打錦靈的嘴巴!”
事情分明是北堂妖捅出的,但北堂雅卻要欺負錦靈,北堂妖是可忍孰不可忍,同樣冷冷回道:“你敢!”
“好了,吵什麼?”陳周之不悅開口,眸光從北堂雅身上一掃而過,他還真有些頭疼。跟夜王爺說這二小姐一肚子壞水不好招惹吧,夜王爺只當沒聽見,還當做這是對北堂妖的考驗。又跟北堂相爺委婉地說二小姐不適合學醫,北堂策還樂呵呵地說沒關係她感興趣就好。
今日大清早的北堂雅又找茬,北堂妖更不是好惹的人,陳周之覺得自己甚是頭疼。
所幸北堂妖和北堂雅還算尊重他,前者不發一言,後者隱忍地望了一眼陳周之,暫時嚥下了這口氣。
“徒弟,你在這裡記錄藥材。二小姐,你去那邊幫忙搗藥,把你們分開,還看你們怎麼吵架?”陳周之看似是對二人都不滿,但實際上,他自己都巴不得不看到北堂雅,感覺看一眼北堂雅都會短命一年啊!
他扶額長嘆,北堂雅氣哼哼地去搗藥了,素雲只能跟着。
而錦靈靠在史靜安身邊,一愣一愣的,“這是怎麼了?”
史靜安知道她單純,純得跟只小白兔似的。而北堂妖警告的視線也掃了過來,意味很明顯--大灰狼,離我家小白兔遠點!
史靜安抿脣笑笑,錦靈又道:“史靜安,你笑什麼?”
“沒什麼,”史靜安望着她道:“你跟我去藥鋪那邊拿藥吧,等會你家小姐還要登記。我們快些動作拿過來,你家小姐就能儘早做完去休息了。”
錦靈眼前一亮,說道:“好主意!快走快走!”
臨走前,錦靈風風火火地走在前頭,最後的史靜安朝北堂妖拋來一個眼神,眸底滿是意味深長。
北堂妖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離去,手下記藥材的動作也停了。卻冷不丁一個聲音在她耳邊冒出來,原是陳周之在她身邊道:“史靜安是聰明人,他有分寸。”
“我知道。”北堂妖低聲說道。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醫堂大門再度打開,等在外面的病人早就等不及了,立時就要蜂擁而上。有人在外面維持秩序,才勉強讓他們都排好了隊,但總會有插隊的現象發生。
北堂妖登記完了藥材,見錦靈他們還沒回來,這邊擁擠的現象又愈發嚴重,便自行拿了一塊木板,寫上幾字,在陳周之眼睜睜的目光下提着板子就出去了。
陳周之以爲她是拿板子去呼人的,忙叫住她:“徒弟誒,你不要亂來,打傷了人是要賠償的!”
風中送來北堂妖的話:“我去解決麻煩。”
陳周之就更緊張了,但他這邊也脫不開,只能祈禱北堂妖不要亂來,同時又想着--只要她不是一連打傷十幾號人,賠償他還是賠得起的!
而北堂妖只是將木板掛在了另一邊的門上,她讓人拖了桌椅過來,自己朗聲對着擁擠人羣說道:“想插隊的都到這邊來,我一一診治,若是你們的確是急病或重病,我就先帶你們去見陳妙醫!”
插隊的現象本就多,所有人的藉口都是我的病很重我快死了我必須先看病,你爭我奪,醫堂的效率都低了不少。北堂妖此舉,在旁人看來與白癡無異,但陳周之卻在門內笑了起來。
“陳妙醫,我都快死了,你還笑。”病人一臉生無可戀。
陳周之誒了一聲,嗔怪道:“彆着急啊,你還有幾十年好活,怎麼就不能笑了?”
病人懵懵的,“你說的可是真的?”
“騙你我這妙醫的稱號是哪兒來的?”陳妙醫一句話,讓病人破涕爲笑,連着稱讚陳周之是絕世神醫!
陳周之若有所思地笑了聲,低低道:“未來的絕世神醫……在外頭呢。”
剛開始,還沒有去北堂妖那兒,誰敢相信一個小姑娘啊?就算她是陳妙醫的關門弟子也不行!
等等,陳妙醫的關門弟子……我看行!北堂妖的名號一出來,立刻就有幾個人過去,她一一診斷,皆是搖頭:“你們的病都不急,去那邊排隊吧。”
“什麼?我肚子都痛了一晚了,上了十三次茅房,你說我的病不急?是不是庸醫啊!”
“對啊,我肋骨斷了一根,你說不急?你是看着我死嗎?”
北堂妖望着這兩個男子在那兒咋呼,等他們咋呼夠了才道:“你是因爲昨夜貪涼,吃了兩碗冰豆,豆類本就助排泄,你又吃了糯米,不上十幾次茅房纔怪。而你並不是肋骨斷了,若我沒猜錯,你肋骨的確斷過,但因爲自己動手接了肋骨,是以常到夜晚都會胸前疼痛,你忍得受不了了纔來看大夫。我說的可對?”
兩男子目瞪口呆,門內的陳周之更是笑彎了腰,大呼妙哉!
見北堂妖這麼靈,那些插隊的不插隊的都涌了過來,她的效率更高,不過半個時辰,就有大多數人泱泱而回,只有少數幾個真的是病急,而她也讓他們進去了。
眼看着北堂妖那裡無人問津,空閒得不得了,素雲便在北堂雅耳邊說道:“二小姐,你看錶小姐,什麼事情都沒有,多輕鬆啊!陳妙醫也是偏心,對她那麼好,我們卻辛苦地在這邊搗藥,真是不公正!”
北堂雅掃了一眼北堂妖,她坐在門前,清風吹起她的青絲和衣袖,剪影美不勝收,她都看的迷醉,更別提別的男子了。北堂雅狠狠咬牙,心裡的火焰又冒了起來。
“二小姐,您是千金之軀,怎能吃這種虧啊?”又來了,素雲看似關心北堂雅,但實際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什麼心思!
“夠了!”北堂雅忍無可忍,不耐煩地說道。
素雲便住了嘴,但她知道,她的話北堂雅已經聽了進去。看北堂雅搗藥的動作,跟那些草藥就是北堂妖似的,她還真是有成就感!
等着吧,北堂妖總會被她掰倒!
而不遠處,一道身影若隱若現。
“王爺,您要過去嗎?”夜煌看向黑御,似笑非笑道:“你說呢?”
黑御一哆嗦,低聲道:“屬下不敢!”
“不敢還妄自主張?黑御,你膽子倒是大了!”
黑御頭低的更深,說道:“王爺恕罪,黑御知錯。”
“那兒,是不是有你想見的人?”
夜煌淡聲問着,眸光停留在那抹倩影上,望着北堂妖,他心裡再大的氣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