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函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了眼謝滿棠,又求救似地看向柳七,柳七繼續裝死,他只好再去看安老太、安怡和他祖母鄧老太。鄧老太顯然也和他一樣,腦子慢半拍,一臉的迷惑,安老太卻是已經生氣了,而且十分生氣,之前對謝某人的所有好印象完全消失殆盡。
謝滿棠一不做二不休,佯作驚訝地道:“怎地?你兩家是世交,難道竟然不知?”
“不知什麼?還請大人明示。”鄧函在其他人那裡得不到任何暗示,只好又轉頭來問謝滿棠。
這回謝滿棠卻是笑而不語了,只輕飄飄瞟了安怡一眼。
這個黑心爛肝、做壞事半點不掩飾的壞胚!安怡索性大大方方地道:“大人謬讚了,神醫什麼的算不上,不過是剛踏入門檻而已,看些尋常風寒還是可以的。”
鄧家祖孫倆的表情同時變了,驚詫中難掩複雜,鄧函立即往旁邊退了幾步,鄧老太更是用一副懷疑、不高興的眼神質問地看向安老太。
安老太頓時怒了,怎麼地,安怡學醫行醫礙着誰了?這就看不上啦?怎麼一副上當受騙的模樣呢?你們家當年還過得不如我們家呢,現在有個孫子做了官就尾巴翹上天了!不肯吃虧的安老太當時就無比驕傲地笑了:“老妹妹,原來你們不知?我們安怡的神醫之名算是響徹永平府了,之前秋天遷安的疫情還是她帶人防治的呢。險些就被朝廷褒獎啦!”
安老太的語氣和表情讓安怡十分受用,不管怎麼辛苦,能得家人肯定支持就是值得的。至於外人,她管它去死!
鄧老太訥訥的,笑得極勉強,本是門當戶對的一樁婚事,雖然多年不通音訊,但自家也沒給鄧函另外結親,也算是信守承諾了,現在突然生出這麼個意外來,怎麼都讓人不能接受。鄧函則小聲道:“我纔來沒多久,不太清楚。”擦了一把不知爲什麼冒出來的汗,又加了一句:“是聽說有這麼位神醫,卻沒把人和世妹聯繫起來。真是想不到啊,呵呵……”
謝滿棠道貌岸然地壞笑着道:“現在識得也不算太晚。日後府上看病就更方便了,隨叫隨到。安神醫可不是任誰都能請到的。”
有這麼說話的嗎?這相當於是詛咒人家總是生病啊。鄧家祖孫倆對這位貌美高貴、親切體貼的欽差大人的好感度頓時降到最低點,特別是鄧老太人老了,挺忌諱人家說這個的,就連安怡她都不想太靠近了。但他們都很“善良”,僅僅認爲欽差大人只是出身高門沒經過世情薰陶,不太會說話。
只有深知謝滿棠其人的柳七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謝某人針對鄧家祖孫滿滿的惡意。對於謝某人的行爲,柳七已經懶得再多說什麼了,謝某人自小失父,孤兒寡母日子難過,養成了特別護食的愛好。但凡他覺得應該或者已經屬於他的人或物,誰要敢多看一眼,那就是他的仇人,若是膽敢伸手,那就和殺父仇人沒差別了。
氣氛很尷尬,謝滿棠毫無所覺地繼續挑事:“安怡,你怎麼還不給鄧老太太號脈?你平日的靈醒勁呢?”
鄧老太連忙拒絕:“多謝,不用,老身好得很。”
人家不樂意,安怡當然不可能貼上去。
衆人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只有謝滿棠的心情特別好。
柳七看不過,命人用氈子隔出空間,安排衆人休息。索然無味的鄧家祖孫因討了欽差大人的嫌,又失去安家祖孫倆的喜歡而無人照管,只得各自空着肚子睡下。
鄧老太還好,始終上了年紀又是女眷,得以和安怡祖孫倆一同留在內殿避風角落處歇息。鄧函則滿以爲謝滿棠會看在他是年輕進士前途無量、同朝爲官的份上留他一同在內殿歇息,他就連如何不卑不亢卻又顯得誠心誠意的感謝話都準備好了,誰知謝滿棠含笑說了句:“時辰不早,歇了吧。”就再不搭理他,他乾等了片刻,只得灰溜溜地跟着家僕在殿外雪牆裡飢寒交迫地躺了一夜,好不悽慘。
安怡本顧念安老太與鄧老太之間的多年情分,悄聲問她要不要給鄧老太送點吃的,安老太氣呼呼地道:“不給!喂狗也不給!”既然嫌棄她的孫女,那就別吃她的東西!
安怡便不再管,自收拾妥了伺候安老太睡下,自己也挨着安老太和衣躺下。才躺下去,一雙冰涼的腳就被安老太摟進了懷裡,捂得暖呼呼的,安怡遲疑許久才試探着把安老太的腳抱住。安老太眯着老眼低聲抱怨:“你這個沒良心的死丫頭,比老太婆還要心硬記仇。”
心硬記仇?也許是吧,但她更想的是欠債還錢,欠了她的她去收回來,她欠了的她去還。安怡翻個身,沉沉入夢。
不遠處躺着的鄧老太側耳聽着這祖孫倆很快就進入夢鄉,她自己卻是飢寒難耐、輾轉難眠。一邊很有些替這樁親事可惜,卻又覺得理所當然,總不能讓頂着家族希望和榮光的長孫因爲這門親事被人詬病嘲笑一輩子,鄧函值得更好的。
次日清早起來,謝滿棠和安怡祖孫倆都是容光煥發,才起身就有人把熱水熱湯飯送到面前,伺候得又周到又舒服,真是過得半點無負擔。鄧家祖孫倆則照舊無人問津,這祖孫倆再遲鈍也察覺到自己不受歡迎了,箇中原因不言而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祖孫倆遲疑着靠過去,鄧函正要和謝滿棠陪笑兩句,突然鼻腔一癢,一個沒忍住,噴嚏就打了出來,接着眼淚鼻涕一起來了。鄧老太看得一臉心疼,鄧函則是無地自容,急忙將手絹捂住口鼻連聲致歉,謝滿棠心情大好地笑着道:“這是凍着了?早說讓你找安怡看病,你還不聽。老太太還好?”
鄧老太窩了一肚子的火氣,強忍着道:“好,好。”
謝滿棠達到目的便不再爲難他二人,笑呵呵地命人給這祖孫倆安排熱水湯飯,又力勸他們請安怡看病。鄧函沒那臉,紅着臉垂着眼不說話,只一個噴嚏接一個噴嚏地打,淚眼婆娑鼻涕長流。對孫子的心疼大於臉面的鄧老太只好主動拉下臉同安老太賠禮交好:“老姐姐,對不住,我那是太意外了,沒其他意思。”
(我咋這麼喜歡這黑心爛肝的壞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