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初不知什麼時候回到了淨地,慕容雪不知什麼時候也回到了淨地,甚至在無人知曉之時,海棠最終悄悄地回到了醫宗。
沒有人知道他們這些人經歷了些什麼,也沒有人想去知道。
不知什麼時候起,桃源淨地的人們又都聚集起來,各大宗門開始像往常上課。
一切都沒什麼不對,只是,這沒什麼不對,本身也是一種不對。
水寒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日初,第一件知道的事情是鬼蠱將要被押會藥王谷。
事情,是日初告訴他的,她還告訴水寒,他已經躺了整整兩天了,而鬼蠱,三天後就要被被押走了。
知道這件事情後,水寒做出了一個他平日絕對做不出來的決定。
出門已是傍晚,他去找了荀況,見到那個魁梧的老者,水寒直截了當道:
“聽說押解人員還有些名額沒決定好,我要去。”
荀況看了一眼水寒,有些吃驚,這少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雷厲風行起來,片刻後,他淡淡道:
“好。”
從儒殿走出來,水寒望了望天,深呼吸了一口,道:
“舞兒,你說生命怎麼就這麼脆弱呢?”
這個問題,織舞沒有回答,她只是覺得很奇怪,眼前的這個水寒好似和以前很不一樣了,他第一次叫了自己舞兒,就和以前一樣,他的眼神變得迷茫而深邃。
就和以前一樣,他能夠使出雷公賦,雖然只是掌握了十之一二,但那氣勢,任誰都是無法模仿的。
她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少年,可能想起了什麼,她想問,但最終還是沒有吐出一個字,她很矛盾,她讓他想起雷公賦,但她並不希望他想起更多。
織舞回眸看了一眼身後那一團黑色的氣息,輕嘆一聲,眼神之中盡是傷感。
她清楚,這力量只有大人能夠駕馭,但是,她不能讓他觸碰,一旦他觸碰,那後果,是她承擔不起的,她所能給大人的,也只有自己的畢生所學了。
其實,水寒什麼都沒有想起來。
他叫舞兒,只是出於某種潛意識裡的習慣,他的眼神,只是因爲經歷了生離死別而變得不再稚嫩,至於雷公賦,他很喜歡那首歌,但關乎招式,他再次運氣凝法,卻是再也使不出來了。
那一晚,恍若隔世,玉仙姐姐,他已經永遠的失去了,鬼蠱,至少他要陪他走完剩下的路途。
懷裡的小狸不知什麼時候竄到了水寒的肩頭,水寒看着這隻可愛的狐狸,忽然笑了。
“還好,你還在。”
水寒抱起小狸,把它放在自己的頭上,大步向前走去。
“喂,舞兒。”
“什麼?”
“雷公賦的招式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明天教我吧。”
“爲什麼今天不學?”
“今天我要去看看那個白頭小子。”
“嗯,好。”
夕陽下,一個少年獨自走在道上,頭上,趴着一隻帶着紅色雜毛的白狐狸。
少年口中肆意地說笑,似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空氣對話,活脫脫一個浪子形象。
世間蕪雜紛亂,我自逍遙其中,吾之名諱,易水寒也。俠道之義,自在心中。蒼天有法,情意不改。蒼天無情,吾當護吾所愛,守吾所重,方,不愧本心。
水寒的腰間,黑邊白身的儲物符上,守護二字隨風飄搖。
一切都沒有變,只是水寒更加明白了,亂世之中,要守住自己珍愛,必須變得更強,強到足以應對任何的意外和威脅。
只是,這樣的強大,誰能做到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沒有人能夠做到。
事實上,越強大的人,可能死的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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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山野村夫壽命一般都要長過整天打打殺殺的江湖高手,但人們還是前赴後繼的奔入江湖,還是前赴後繼的想要變強,沒有一個人的理想是庸庸碌碌地過完一生。
大丈夫立身世間,不求長命百歲,但求驚天動地。
這,或許就是人類的可悲之處,也是最爲可愛之處。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夢想,夢想的遠方是星辰大海。
那裡,風景很美,而俠,當然不會就這樣遠遠的看着,因爲他們知道,最美的風景,永遠都是闖出來的。
鬼蠱望着漫天星辰,突生出一絲傷感,他,怕是再沒有機會去闖了。
這漫天星辰突然間從鬼蠱的眼前消失了,水寒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的面前,隔着牢籠,兩人四目相對,良久,竟是無語。
水寒最終先開了口,他道:
“我,來看看你。”
鬼蠱答:
“哦。”
水寒又道:
“我和荀老頭申請了,三天後護送你和小舞回去。”
鬼蠱答:
“哦。”
水寒再道:
“回去之後,你要好好的活着。”
鬼蠱的回答還是一個字。
“哦。”
水寒忽然想到了什麼,覺得有些尷尬,但還是要說,他吞吞吐吐半天,道:
“那個,一直想和你說,對不起,然後,謝謝你。”
這一次,鬼蠱沒有再哦,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水寒,道:
“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又有什麼要謝我?”
水寒道:
“之前,一直以爲你不是個好人,對你有着很大的戒心,但我現在覺得,像你這樣的人,纔是一個真正俠客。”
鬼蠱聽了這話,忽然愣住了,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奇異的變化,長久的沉默之後,他道:
“你覺得我是一個俠?爲什麼?你要知道,現在桃源上上下下都認爲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
“他們怎麼想,那是他們的自由,但我們怎麼想,卻也是我們的自由。”
這話,不是水寒說的,這話,來自於一個女人,確切的說,是一個神女,日初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兩人的面前,一臉俏皮。
水寒看着眼前的日初,微微有些出神,日初還是像以前一樣,玉指輕彈,把水寒彈回了現實。
“傻小子,你傻笑什麼?”
水寒發現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時竟是翹了起來,他乾咳兩聲,恢復神情,忽又想到了什麼,微笑着摸摸頭道:
“沒什麼,只是覺得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很舒服。”
水寒此話一出,鬼蠱和日初都笑了,笑聲,爽朗自在,似是入水的魚兒,無拘無束。
有時候,快樂,真的很容易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