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唐門準備,我去薊城取耀明令,十月二十之前,我必至蜀中,若未至,你便自行決定吧。”
水寒坐在回往桃源的馬車上,怎麼想都覺得自己這話實在是說的很有大俠風範,忍不住再腦海中數次回憶。
“真要去燕都?”
問話的卻是織舞。
汨羅鏡,鬆櫳鼎,耀明令,不知是否是冥冥之中命運使然,他最終還是和八王器扯上了關係。
“去,爲何不去?”
言語之中滿是自信,連一絲的猶疑都沒有,就和當年如出一轍。
“聽說那薊都王族奉三足火鳥爲尊,坊間傳聞他們是火神重藜的後裔,說不準這耀明令之事確非子虛烏有。”
冬芝琳罕見地開口,身爲御宗的她對這種秘聞自然是瞭解的多一些。
“冬芝琳老師,也喜歡多管閒事?”
日初白髮飄飄,在一旁打趣道。
“呵,我可沒那麼閒,不過還是提醒一句,你們既然身爲桃源學生,任何外出行動都是要獲得荀莊主批准的。”
“放心吧,會批准的。”
“你爲何如此篤定,不管是唐門還是燕國王室,這兩方勢力,可都不是桃源願意去招惹的。”
水寒神情愜意,把頭頂上的小狸拿下來放入懷中,回想起自己提出要護送鬼蠱荀況也是毫不猶豫地答應,想來,那小老兒也是個血氣方剛之人吧。
“不知道,感覺罷了。”
……
“批准,自然是批准。”
儒殿內,荀況看着冬芝琳以青羽傳來地書信,已然瞭解了一切,心情也是少見的舒暢很多。
“老爹,你就這麼放任那個易水寒,他若真的進了薊城,發生什麼事可難以預料。”
荀歌不解問道。
“你知道當初是誰指名讓他入淨地的嗎?”
“不是聞仲?”
“聞仲可沒這麼大面子。”
“那……”
“是御靈殿的那位。”
“什麼?”
荀歌心頭一震,這易水寒到底是何來歷,竟然可以讓御靈殿的那位親自指名。
“而且那位還給我提了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就是不管易水寒想做什麼,都讓他去做,不要阻他,也不要幫他。”
荀歌不再作聲了,荀況看向庭前桃樹,惆悵滿懷。
其實這樣的特權,那位還給過另外的一個人,只是那個人,現在已經戴上了可怕的骷髏面具,徹底地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五毒,這是你現在的名字對吧,你費心拿走一本世上根本無人能讀懂的古書,究竟想做些什麼呢……
……
秦都,咸陽宮。
燈燃於盞,王臥於榻。
“什麼?鬆櫳鼎沒有拿回來,混賬!咳咳……”
“大王,別動怒,小心氣壞了身子……”
美人攙扶起形如枯槁的老昭襄王,眼波流動,溫柔似水。
嬴熙攘黑衣黑髮黑眉黑瞳,立於一側,卻是半晌都不發一言。
“你爲何不語?”
“只是覺得可笑。”
“可笑,誰可笑?”
“你。”
“你……”
老昭襄王怒目圓睜,滿臉的溝壑都擠在一起,顯得極爲的扭曲,他怎麼也不敢相信一向對自己十分順從就像一條狗一樣的嬴熙攘此時竟會說出這種話。
他同時也很憤怒,因爲在此刻他終於看清了眼前這個隱忍這麼多年的侄兒的真實面目,但好在,此時的他,還是秦國的大王,只要他還是大王,要讓眼前這個亂臣賊子消失就易如反掌。
“來人!來人!”
老大王|聲嘶力竭,卻沒有一個人前來。
“來人!來人吶,有人要謀反……”
又是聲嘶力竭,又是沒有一個人前來。
嬴熙攘目光陰冷,七月的天氣,他說出來的話卻是寒意刺骨。
“身爲一國之君,不思國家大業,只求個人享樂,甚至想要去尋求什麼虛無縹緲的長生之法,你不可笑,誰可笑?”
老大王看着嬴熙攘的目光,他從他的目光裡,看到了熟悉的感覺,那是年輕時的自己,那是睥睨天下的王者的目光。
看來咸陽宮,怕是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他忽然產生了一些很複雜的情緒,他很害怕,他害怕自己的死亡。
他明明擁有了這天下最好的一切,他不能就這麼死掉,同時他又很討厭這樣害怕死亡的自己,他年輕的時候明明那麼的意氣風發,戰場之上身先士卒,悍不畏死,只求爲大秦子民打下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如今時過境遷,竟是變成了一個怕死的老頭,何其悲哀,何其噁心!
但這噁心終究還是敵不過求生的慾望。
只要能活下來,尊嚴又有什麼重要的?
那一日,老大王最終匍匐在地,抓住了自己侄兒的腳,不斷地祈求着他能夠繞過自己一命。
“熙攘,熙攘,叔叔求你放我一馬,只要你放過我,我立刻寫詔書傳位於你……”
那一日,王侄嬴熙攘以白綾弒君,他看着在自己手下扭曲如同蛆蟲一般的人,想起了那個夜晚他做出的事情,不覺手上的力道逐漸加重。
“知道嗎,我活着,就是爲了這一天。”
那一日,老大王惡從中來,臨死之前撕扯着喊出最後一句遺言。
“賤貨,和你娘一樣的賤……”
賤字未出口,脖子便斷了。
大秦帝國,昭襄王,薨。
美人,並沒有被嚇得四處呼喊,或者泣不成聲。
咸陽宮這種地方,弒父殺兄,謀朝篡位的事情,她已經司空見慣,而且她本身就是踏着別人的屍體才爬到現在的位置的。
她所幹過的事情,並不比嬴熙攘要乾淨多少。
她現在只在思考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以後的出路。
美人的思考並沒有花費太久,她從老大王的枕下取出虎符,對着嬴熙攘嬌柔屈身,眼波之中盡顯嫵媚。
“妾身拜見新王。”
她體態柔美,面容豔麗,在整個秦國都是數一數二的美女,而且她還很會伺候男人,每一個被她伺候過的男人,都會深深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再也無法離開她。
最重要的是,現在她的手裡握着可調動整個秦國兵權的虎符,她很自信,只要是一個男人,都知道該怎麼選。
嬴熙攘看着她,目光陰冷,那雙眼似乎從來都不會變化一樣,在炎熱的七月看得她的後背直冒冷汗。
他道:
“你的確很美,也很有資格成爲王妃。”
美人心中一喜,管你什麼王侯將相,英雄梟雄,最終還是要醉倒在我的美人鄉。
她眼波流動,身體如水一般貼入了嬴熙攘的懷中,一雙玉手在嬴熙攘的身體上來回摩挲。
這是她的獨門技巧,只要是男人,都一定會被她這一雙手給撩撥起慾望,然後深陷其中,再也無法自拔。
但是嬴熙攘卻毫無反應,甚至連心跳,都沒有一絲加快。
美人哪兒能就此罷休,手上加快節奏,順勢便遊向了嬴熙攘的束腰之下。
就是這一摸,讓美人原本勢在必得的心一下子變成了絕望。
天下間任何的男人都不可能抵得住她的誘惑,除非他根本不是個男人。
“你……”
大秦帝國,咸陽宮侍寢美人,卒。
嬴熙攘於血泊之中撿起虎符,以白綾擦拭乾淨,收起。
一人一席青衣,於角落出現,嬴熙攘並未回身看他,只留黑色背影相對。
“呂不韋帶着異人應該也快到了吧。”
“是,統領。”
聲音,細軟綿長,頗有腔調。
秦國,不久便會迎來新的國君,他的名字,叫做嬴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