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樓宇,廣夏細旃。別苑裡,烈陽高照。一處角落,一顆半高不矮的翠柏下,一張憩閒靠椅,一個黑色玄衣男子就黯然傷神地躺在上面。
只見那黑色玄男子,面容精緻、眉目如畫……不過卻少了些許陽剛鬥勢,一縷青絲並不柔順。他的旁邊就放置着一壺老酒,可偏偏每次都只是欲行又止。
“難道幽蘭妹妹你也沒有辦法嗎?言,這樣已經一個半月了!我真的害怕他會想不開,作出其他事情!”
有琴若雪遠遠地佇立在陽亭,滿臉心疼痛惜地望着翠柏樹下的瑾言。
“如果可以,我何嘗不想……只是……瑾言是心魔介生,道心種魔破解……我也無能爲力!”谷幽蘭亦是無奈悲嘆。
自從瑾言出了事情之後,有琴若雪就沒有回過那間素水的天字號別苑,但也沒有退去,彷彿有些害怕再過多去觸碰那間不祥的樓舍。她自從醒來後,就癡瘋一般尋覓瑾言的身影,見他已然躺在了翠柏休憩,懸掛着的心也總於緩緩地放了下來。不過當她看見他眉頭上堆積如山的小心隱藏着的憂愁,心裡也跟着憂愁起來,像壓了一口重磨石,沉重有力地緩緩折磨着她。
瑾言身上早沒有了一絲玄氣,哪怕是靈力也沒有了。隨着他體內的金丹潰散,他已然真的變成了一個普通人。不過他的體質還好,爲此他還特意用一把鋒利匕首來削自己的血肉,果然還是可以迅捷生長出來。這纔不至於讓絕望至深淵泥潭沼澤的他完全悲絕,留下了一點滴的丁零火種曙光。
從巔峰跌落至谷底的人,大都是粉身碎骨的,哪怕是不死,也是半生半死地頹死苟活於世。全面兩者都沒有強大的身心靈魂,而瑾言是擁有強大身心靈魂的人,所以他不願,也不能就這樣安然地苟活人世。他無時無刻,隨處不在地掙扎着、努力着、甚至是瘋狂着想要恢復自己的實力,可就是不行,一切都是徒勞。每次好不容易纔提起一絲絲靈動,不過轉息間就奔散消逝。不過一切,終究還是有希望的,他強迫自己這樣深信不疑,所以他也是要以身試法。
天機大戰愈來愈近,也就幾年時間而已。對於修神練氣者來說,這不過是睜眼和閉眼之間的時間。瑾言他的心裡始終懸扎着一根刺,橫居着一道坎——那就是他的妹妹瑾韻。這些谷幽蘭和有琴若雪也早有察覺。可是她們也明白他就是不願意拔掉這根刺,跨過那道坎!這次他突兀般地心魔介生、道基潰毀,很大原因就是這根刺、這道坎。哪怕這根刺扎得他痛不欲生,這道坎讓他跌得頭破血流;可他就是不願意拔祛它、更不願意遺越它了。
爲了不讓兩女過於擔憂,瑾言他總是在她們面前笑着。不是強顏歡笑,而是真誠的笑着。他開始正常地吃飯吃菜了,已然就是一個知足常樂的普通人。兩女也經常陪伴着他一起用膳,氛圍融洽和諧,偶爾也會發出陣陣歡愉樂歌。不過這歡笑聲始終像是飄着若隱若現的憂鬱。只是笑聲好似太過刻意歡鬧,隱沒了它的蹤跡。
這半月來,三人相處得倒是溫馨融洽。兩女的心思全然系在瑾言的身上,也沒有小打小鬧的小心眼般地爭風吃醋。她們的關係確實變得更加親密融洽起來,彼此互相理解與謙敬的心情愈加濃重,就像刻在骨髓裡一般。她們就像是親姐妹一樣,甚至比起親姐妹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一夫二女的生活過得很是甜蜜和諧,以至於讓他們暫時拋卻了江湖裡的血雨腥風。而最近這酒都汾陽也正颳着一陣陰冷而詭異的腥風,下着一場隱秘而磅礴的血雨。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本來就已經熱鬧不已的酒都汾陽,突兀般變得更加熱鬧起來,那是石破天驚,驚心動魄的殺鬧。那本來還飄凝着酒香的繚繞仙霧,莫名地就瀰漫上了一股血腥死沉。
這幾天商牟愛財總是想找尋到瑾言的的蹤跡,他也知道他就在谷幽蘭的住處——天一雅苑裡。他其實是想來遞呈償還瑾言對於他的救命之恩的,酒都汾陽裡的血雨腥風,就是他的手筆,至於具體如何操作,那是一道很是繁瑣的經過。雖然沒有達到理想,不過也初步收到了一些成效。不過他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每次來找尋瑾言的時候,迎面而來的大都是谷幽蘭。雖然都是拒絕不便的話語,不過卻總能讓他感到莫名的愉悅。不過他終究沒有在她的面前表現出來,而是回來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偷偷地在心裡發笑——“今天又和她說了那麼多話……”她的芳香、她的美麗、她的淡雅……她所有美好的東西,都讓他開心得快要窒息而亡!
“怎麼了,商君又來了。看來我得見見他,老是這麼躲着也不是事。”瑾言看見谷幽蘭從門外走來,墩身詢問。
“可不是嘛,沒想到這商牟胖子,對你居然是如此上心癡情,幾乎每日都來尋覓你!他不會是愛上你了吧!”谷幽蘭詫異、驚奇,忍不住驚呼捂嘴偷笑。
“呵,你瞎說什麼呢?我和他怎麼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厲害!”瑾言戲謔地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副你懂我的表情。
“呸……呸……你……都這個樣子了,還要欺負我!”她走到他的身邊,用香拳輕輕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也不曾把頭擡起,心忡忡的跳着,臉燒得厲害。
“啊……要死了……要死了……”瑾言哭天喊地般叫喚着,“我現在是修爲盡失,已然成了普通凡軀肉體……可經不起仙子你這般折騰……我感覺我的胸骨都碎了好幾根了!”他抓抓住她的手可憐巴巴地乞憐道:“不行,你得幫我揉揉,不然我可真會骨碎身亡。”
“真的?假的?我都沒有用力呀?”谷幽蘭一臉狐疑地看着他。
“我不是修爲盡失,你現在都是真神境界,拍死我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輕巧!可想而知你輕輕捶打在我胸骨上的小拳,對於我來說可就是千斤海嶽,足夠壓死我千百遍了!”瑾言一臉痛苦期待地看着她,不時還發出陣陣慘叫:“啊……疼死我了!”
“怎麼了,言……你哪裡不舒服?”
有琴若雪正在廚廳裡做飯,身上的廚巾還來不及褪去。突然聽見瑾言痛苦般地叫喚着,所以即刻閃身而來。只是沒想到,卻看到原來是瑾言和谷幽蘭正相互依偎纏綿在一起,適然面無表情地留下一句話:“沒事就別嚇叫喚,還得我白擔心,顧不得菜都糊了,看來又得從新準備了。”說完就轉身返還廚廳裡去了。
“哼……還不快放開你的鹹豬手……還害得我在若雪姐姐面前這樣難堪羞窘!”谷幽蘭猛然站起,逃開了他的胸懷,然後便嗒嗒……逃跑到了廚廳裡去,許是幫忙準備食膳去了。
雅苑裡,就只有了瑾言一個人,還有一棵半高不矮的翠柏,一張靠椅,還有一壺沒有喝過一口的老酒。
“難道我就只能這樣無所事事地繼續下去……我絕對不要這樣!既然我能在十餘年光陰,達到之前的高度,那又有何不能再次東山再起!看來是時候該動身了!”瑾言躺在靠椅上面,一言不發,若有所思。
烈日不知覺就被山海拽落,隱沒在大山懷抱裡。銀月披上一件夜衣斗篷就跑了出來,伴隨着無數璀璨星辰。
瑾言透過夜風搖曳的葉縫,正望着如約而至的星空,正出神間,沒想餐堂裡卻響起了一陣陣歸來吃飯的叫喚聲。
膳廳裡,還是一如既往地溫馨融洽,不時也會發出陣陣的愉悅歡笑。
完飯之後,瑾言說是還想吹些夜風,先讓兩女休息。兩女也不奇怪,瑾言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說是這樣能沐浴星光,說不定能夠重新恢復開始他的修練。
今晚上的兩女總感覺比往常要疲憊一些,不過也不是很明顯,所以只是想假寐入睡一會兒。
也已經很是深,只見一個頭戴遮陽鬥帽,身穿粗布麻衣的人悄悄地披星帶月地出了天一閣苑。
日已三竿,兩女才欣欣然地醒來。雅園裡那棵半高不矮的翠柏樹下,那張靠椅早已沒有了瑾言的身影,不過一張醒目的紅桌上的東西卻映入眼簾——東西有些不多,但也不少。都是一些極其珍貴重要的東西,其中還有幻葉鈴、紅塵墨斗。幻葉鈴的打開方法,之前瑾言就一直給有琴若雪講解,她也幾乎盡數掌握。至於紅塵墨斗,他本就欲送給谷幽蘭,只是她一直不願接受。上面還有許多天材地寶,像是自然銅精、凌霄花、白骨果、神龍彩……都是不可遇、不可求的提升修爲、治療身體的神藥。
不過兩女的目光並不把這些放在眼裡,反而拾起一張素紙,素紙上蒼勁有力地寫着:“勿念莫尋!”看這四字,猶見驚魂邪靨。兩女即刻踏空而追,放開神視。許久之後,仍是未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