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薇先是一愣，隨後用難以執行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兒子，“霍俊澤，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爸這一生的拼搏就這麼毀在你手裡，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我怎麼養了你這麼一個不孝子喲……”
話音剛落，單薇就聽到了病房裡傳來的那悠長的一聲“嗶——”，是醫療機械發出的警報，表明病牀上的人已經不行了。
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扭開門鎖往裡闖。
病房門“嘭”的一聲被霍俊澤撞開，彈在牆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霍厲承躺在病牀上，雙眼緊閉，嘴脣毫無血色，看起來就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可是旁邊的心電圖上已是一條直線。
“厲承——”單薇先是撲到了病牀上，雙腿跪在了地上。
她緊握着霍厲承枯老得像是老樹枝一樣的手，眼淚簌簌的往下掉，低落在白色的被單上，印出一朵朵淚花。
“你不能這麼丟下我一個人走了啊，你說過的，咱們要一起走，你怎麼能食言呢？”單薇哭得嘶聲力竭，“你說話啊，你怎麼能！霍厲承！”
單薇用力的搖晃着老爺子的手，期盼對方能給自己一點兒迴應，但事實並不盡如人意。
橫肆的淚水和通紅的眼眶，讓那個保養得當的闊太太看起來十分的憔悴，也顧不得隱藏自己那脆弱的一面。
窗外的天氣好得不能再好，晴空萬里。樓下醫院的花園裡，不少病人都被家屬推下來曬太陽，言笑晏晏的樣子。
可這間病房卻像是另一個世界，像是無間地獄，冷得讓人不禁抱緊雙臂。
在江暖的眼裡，這一切都成了電影裡的慢鏡頭，甚至連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和煦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灑在了病牀上，給霍老爺子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金色的毛邊兒，向來嚴肅的面容竟然也柔和了許多，像是解脫了。
也算是解脫了吧，病痛的折磨讓這個年過七旬的老爺子承受了太多的苦楚。
走了也好。
可不知道爲什麼，江暖明明心裡是這麼寬慰自己的，可眼眶還是忍不住的發漲，發酸，像是有人往她的眼睛裡滴了一滴檸檬汁。
她一個外人看着這樣的場景都忍不住難過，更何況是身爲親兒子的霍俊澤呢？
“爸……”霍俊澤站在病牀旁邊，輕聲的喚道，卻沒有了下一步的動作。
江暖清晰的看見了霍俊澤緊繃着的下頜線，難以抑制住顫抖的嘴角，還有緊握成拳的手，骨節都已經泛白了。
霍俊澤還在隱忍着，他的背脊依舊挺得筆直，甚至比平時挺得更直了，像是在撐起什麼。
門口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緊接着，一羣穿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闖進來了，手裡還拿着醫療器械。
江暖雖然叫不出名字，但是她知道，那是搶救用的。
還有救！
幾名小護士先將單薇帶到了一邊，而後幫助醫生搶救霍老爺子。
像是熨斗一樣的兩個東西放在了霍老爺子的胸口上。只見霍老爺子骨瘦如柴的身軀跟着上下起伏，但人卻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江暖的雙眸一瞬不瞬的看着霍老爺子，希望對方能醒過來，哪怕他不同意她和霍俊澤的婚事也沒關係。
起搏器的聲音在江暖的耳邊一遍一遍的迴盪着。
腦海中像是有一根弦被撥動了，江暖不可抑制的想起了當年她母親去世的時候的事情。
當時是怎麼樣的？
哦，她趴在母親的墓碑上泣不成聲。
照片上的女人的嘴角噙着一抹恬淡的笑，眼角彎彎，眸中是快要漾出來的笑意。
白芷總是這麼溫柔，總是笑盈盈的看着她，說：“我的暖暖，你什麼時候才能長成一個大姑娘呢？”
又或是白芷把小江暖抱着放在腿上，打趣的問她：“暖暖，以後你想找個什麼樣的人結婚呢？”
“當然是找一個和媽媽一樣好的人啦。”江暖還記得自己是這麼回答的。
白芷聞言笑彎了眉眼，伸手在江暖的眉心輕輕的點了點，“我的傻孩子。”
這樣溫柔的一個人突然就離開了自己，那是刻骨銘心的痛，就像是有人不停的拿着刀在江暖的心上捅。
那些甜膩的泛着柔光的過往都變成了一把又一把鋒利的刀，狠狠的紮在江暖的心上。
連白芷的葬禮，她都沒有參加，連骨灰盒都不是她這個親生女兒捧着的，留給江暖的只有一座墓，一座在墓園裡最角落裡的墓。
阮佩蘭將自己所有的惡意都發泄在了白芷一個人身上。
江暖有多想念自己的母親，她就有多恨阮佩蘭那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墓園裡，溼冷的秋雨打在她的身上冷得像是三九天裡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襯衫溼透了黏在她身上的感覺，像是要滲入骨髓裡的寒意，江暖都記得清清楚楚。
江暖看着哭得嘶聲力竭的單薇，就像是看到了那時候的自己，無助又絕望。
如果玄幻小說裡用壽命去換壽命的事情是真實存在的，江暖想，那種情況下的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簽下契約。
陰陽兩隔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在了江暖的身上，好不容易癒合得差不多了的傷口被狠狠的撕.裂，鮮血淋漓。
那種憋悶的感覺幾乎要讓江暖喘不過氣來。
真的太難受了。
江暖忍不住做了一個深呼吸，偏過頭把眼角的淚水輕輕地擦掉。
起搏器的聲音已經停止了，醫生嘆了口氣，滿是遺憾的通知霍俊澤，“很抱歉，霍先生，您父親……我們實在是無能爲力了，請節哀順變吧。”
說罷，醫生伸手在霍俊澤的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這個時候了，霍俊澤居然還是理智的，他的喉結上下動了一下，嗓音有些沙啞，他點了點頭，“剩下的事情，還有什麼是需要我去做的嗎？”
醫生和霍俊澤草草的交代了幾句，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嘭”的一聲——
單薇哭到一半，身子一軟，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江暖腦袋裡緊繃着的弦霎時間斷了。
“媽！”霍俊澤再也管不住自己的情緒，撲到了單薇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