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逃課被發現
唐王再見到馬齊已是半個月後。
這段時間,唐王和家人一直住在街上的帳篷裡,從周圍的人的議論中得知,此時已是清朝,在此之前還有宋元明。轉眼間千年,滄海桑田,他心裡除了堵就是悶,整日無精打采不哭不鬧,給就吃不給也無所謂。
石氏見到馬齊就抹淚,“這孩子怎麼回事啊?是不是被地震嚇到了?”
馬齊脫掉深藍色白鷳補服,拿下紅纓涼帽,接過婢女遞來的毛巾擦擦臉,穿着江牙海水八蟒四爪藍袍,抱起牀上的小孩,瞅了瞅,見小孩雙眼無神,呆呆的,“請大夫看過了麼?”
“看過了,大夫說沒事。”石氏繼續抹淚,“是不是嚇掉魂了?要不找個喇嘛來給孩兒叫叫魂?”
馬齊:“喇嘛就算了,京城裡那些喇嘛都是些騙吃騙喝的主,回頭請憫忠寺的大師傅幫妞妞看看。”
唐王眼珠轉了一下,憫忠寺?那是他爲哀悼北征遼東的陣亡將士所修建的紀念寺?所以,大清的皇城在幽州?
“也不成。”馬齊遲疑道,“外面都在傳地震是上蒼對咱滿人侵漢的懲罰,順天府正全城緝拿造謠生事者,皇上今兒早朝上還說那些純屬迷信。這個時候去廟裡求神拜佛,讓有心人看到可麻煩了。”
“這也不行那不行,日子怎麼沒一刻安生啊!”石氏連生四個兒子,還有一堆庶子,闔府上下皆盼望她這次生個姑娘,現在姑娘有了,卻是個傻的,“那些人到底想幹什麼?怎麼就不動腦子想想,當真老天爺對咱的懲罰,皇上咋可能預知到地震!”
“誰說不是呢。”馬齊道,“聽噶布喇大人說,這次地震比康熙七年山東的地震還厲害,那次地震死傷者多達十萬之衆,這次纔多少,薊州、通州、武清等地擱在一塊,據說不足千人,其中一成還是監獄裡沒來得及轉移的重犯要犯。”
石氏換個手絹,“實在不行,爺,我回去求阿瑪從宮裡請個太醫?”
“岳父在兵部,和內廷也沒有聯繫啊。”馬齊放下閨女,摸摸光禿禿的腦門。
“那我去求嬸孃,叔父雖說以前犯了錯,可嬸孃還是和碩公主,家裡想求個太醫給孩子看病一定能成!”石氏說的叔父正是和碩額駙石華善。
馬齊嘆口氣,“我去吧,你還在坐月子,別哭傷了身子,唉,都怪我沒本事。”
唐王見父母爲了他愁眉唉嘆,奔走忙碌,屈膝求人,突然覺得他很不孝。
事已至此,還想着以前,難不成咬舌自盡重新投胎?唐王嘴角劃過一絲譏諷,老天無眼,只記得他的過,何曾想過他的功。
可他卻不能無良。看着石氏又換一條手絹,杏核紅腫,唐王嘴裡發苦,一想到他這女兒身,忍不住唉嘆一聲,縱使想自殺,縱使意難平,而傅廣偷偷來看他時,唐王仍打起精神,嘴角溢出一絲笑意。
“妹妹衝我笑了?”傅廣咿呀一聲,愣一下,反應過來,拔腿往外跑,“妹妹笑了,妹妹笑啦,額娘,阿瑪,妹妹會笑啦……”
傅廣的聲音越來越遠,唐王卻聽到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的兒啊。”石氏在丫鬟的攙扶下走進來,一連急切地抱起唐王,“妞妞,妞妞,給額娘笑一個,不笑也成,哭兩聲讓額娘聽聽......”
“夫人,別急,別急,你看,大小姐的眼睛動了。”奶孃見她胳膊止不住地抖,忙伸出雙手在石氏胳膊下面等着接着。
唐王的小嘴巴又動了一下,滿帳篷腦袋反射性抿抿嘴,唐王癟癟嘴,石氏立馬笑出來淚花,“我哩妞妞不傻,不傻,不傻,”扭臉看向衆人,“不傻,不傻,對吧?”
丫鬟嬤嬤齊說,“大小姐聰明着呢。瞧大小姐多俊,老奴從沒見過像大小姐這麼俊的姑娘。”
“是呀,咱家大小姐只是比較乖,哪裡傻了。”馬齊的妾室不甘其後,恭維道。
“額娘,別哭!”富爾敦擠開一個丫鬟,抓住石氏的胳膊,“誰以後敢說妹妹傻,我,我揍掉他的嘴巴。”
傅慶:“對!揍爛他的嘴巴!”
傅德:“再用針縫上。”
“我去拿針。”傅廣說完就衝丫鬟喊,“針呢?針哪?快給我針!”
唐王瞅着四哥短粗的身子上躥下跳,不禁咧開嘴。
這一笑,唐王心裡瞬間就舒暢了,苦悶的小臉像三伏天喝了冰飲,衆人驚呼,“好可愛!”
可那可愛轉瞬即逝,唐王抿着嘴,擡手揉揉眼睛。
極有顏色的奶孃立即說,“大奶奶,大小姐累了。”
“啊?妞妞累了?快,快把她放牀上讓她睡。我們,我們都出去,別圍在這裡吵着妞妞。”石氏說着話就趕人。
轉瞬間,熱鬧的帳篷變得靜悄悄的。
唐王又想到了前世,那時他們一家還在山西,父親還是樓煩郡太守,大哥率直仁厚,三弟自幼多病身體虛弱,爲了讓三弟開心點,足智多謀的元吉經常夥同古靈精怪的妹妹偷偷帶着元霸出去。每次都是他斷後,而被爹孃發現時,總是大哥替他們承受爹孃的怒火......
那一切和剛纔何其相似,什麼時候變了呢?
唐王陷入深深的回憶中。
父親太原起義,他們兄弟領兵上陣,隨着攻破一座又一座城池,天下換了主人,大哥被立爲太子,他的功勳卓絕,兄弟間再也沒了往日的和睦。
有時候唐王也問自己,如果再來一次,還會發動玄武門之變麼,唐王毫不猶豫的回答,是!
面對至高無上的權利,面對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誘惑,太子不會容忍臥榻之側有人酣睡,即便他想偏居一隅,太子允許而他身後的勢力也不同意。
這就是天家,無父子兄弟!
誰說天家無情?
四阿哥立馬甩他一大嘴巴。
康熙被地震攪得半個月沒怎麼閤眼,連着三日沒收到餘震的消息,眉頭舒展開了,張英上前,“啓稟皇上,四阿哥已有十天沒來上書房了。”
“什麼?”康熙震怒。地震後第四天,上書房搬到百年古樹下繼續開課,“太子和大阿哥呢?”
張英深吸一口氣,“只有四阿哥沒來。”
“擺駕景仁宮!”康熙怒氣騰騰往外走,樑九功亦步亦趨地跟着,面色猶豫,眼見着景仁宮就在眼前,樑都頭期期艾艾地說,“皇上,四阿哥不在景仁宮。”
“那他在哪?”鑾駕停下,樑九功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弓着身子答,“四阿哥此時應該,應該在慈寧宮。”
自從八天前京城再沒出現餘震,後宮諸人便陸續從御花園搬回各自宮中。
康熙面帶疑惑:“到底怎麼回事?”
樑九功不禁撓頭:“這個,那個,奴才不知道該咋說啊皇上。”
“從實招來!”康熙突然拔高聲音,樑九功嚇得雙膝跪地,“唉,這事還得從半個月前說起。”四阿哥啊,不是老奴不幫你,老奴盡力了,您要怪就怪張大人多嘴,和老奴沒關係啊。
“瞎嘀咕什麼?”康熙橫眉,“大點聲!”
“是,是,地震那天晚上,太子和四阿哥來看皇上,第二日回到御花園見太醫在給太皇太后診脈,兩位爺孝順,就問太皇太后怎麼了,太皇太后被御花園裡的知了吵了一夜沒閤眼,身體撐不住便讓太醫開兩幅安神的藥。”樑九功頓了頓,“四阿哥就讓奴才們去捉知了,然後把捉來的知了洗淨放在油鍋裡炸一遍。”
“他倒是狠啊。”康熙哼笑一聲。
樑九功忙解釋,“皇上,不是的,四阿哥,四阿哥的意思是知了可以吃,他,他——”
“他什麼?”康熙打斷他的話,“知了可以吃?誰說的?”
“太醫說的,太醫還說知了蛻下的殼可以治風熱、咽痛和麻疹不透。”樑九功又補充,“奴才小時候家裡窮,最盼望夏天早點來,到了夏天,不但滿山的野果子可以吃,那樹上的知了捉來擱鍋裡煎一下比肉還香。瞧奴才這張嘴,一說起來就沒了頭。
“四阿哥把知了獻給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很高興,賞了四阿哥。然後四阿哥又請皇太后品嚐,皇太后也賞了四阿哥一塊玉佩......滿宮主子都吃到了知了,而四阿哥也收了一堆禮物。”
“你能長話短說麼?”康熙乾脆下來走到樹蔭下。
樑九功擦擦汗,“短不了啊,皇上。”
“行,行,別叫了。”康熙擺擺手,“小四後來又幹了什麼?”
樑九功:“四阿哥晚上又着人捉了半桶知了,第二天依舊請太子殿下替他挨個送,四阿哥跟在後面,看着主子們吃了,四阿哥就拿出太皇太后賞他的玉佩,讓遺音端着盆,挨個收禮物。”
“什麼?”康熙登時站直身子:“皇貴妃呢?她當皇子阿哥是街邊賣藝耍把式的?!”
“皇貴妃想管來着,太皇太后瞧着四阿哥玩的開心,就不許娘娘插手。”樑九功頓了頓,阿哥們最大的不過七歲,再是龍子鳳孫也改變不了他們年幼的事實,尋常百姓家的孩子玩貓捉老鼠,四阿哥只不過用知了猴換他心水的禮物而已。
樑九功不覺得過分,太子和四阿哥可懂事了,聽說禧妃要多給他們幾個玩兒意,他們都不要。不過,四阿哥倒是和皇貴妃不客氣。
事到如今,樑九功不敢有所隱瞞,“主子們回到各自宮中,太子也去了上書房,四阿哥讓白芨抱着他,遺音一手拎着裝滿知了的食盒一手拎個空籃子,太皇太后發話了,主子們便每天陪四阿哥玩一出,按照時辰,四阿哥應該在慈寧宮給太皇太后顯擺,不對,稟告今天收到的回禮。”
“胡鬧!”康熙一甩衣襬,“去慈寧宮。着人去毓慶宮叫太子過來,小四小,他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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