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舟點了點頭,最近朝廷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皇室內已經接連死了幾個,就算薛道銘並不是一個最爲合適的傀儡人選,可暫時也不適合對他下手,否則必然會激起衆怒,這幫朝臣或許會人人自危。
薛靈君話鋒一轉,小聲道:“尊夫人是否有了消息?”
李沉舟原本端起茶盞剛剛湊到了脣邊,卻因爲薛靈君的這句話右手一抖,潑出了不少的茶水,看得出薛靈君提起簡融心仍然引起他內心的一陣激盪。
薛靈君看在眼裡,卻裝出並未察覺的樣子,依然故我道:“我和融心一直情同姐妹,她至今下落不明,我心中很是牽掛。”
李沉舟慢慢將那杯茶重新放下,向前欠了欠身,伸出手去一把捏住薛靈君的俏臉,然後用力吻在她的櫻脣上。
此時門外卻傳來侍女的通報聲:“長公主殿下,尉遲大帥來了!”
薛靈君慌忙推開了李沉舟,俏臉已經蒙上了一層紅暈,她不無嗔怪地瞪了李沉舟一眼,剛纔的一吻應該充滿了報復的意味,李沉舟明顯不願自己提起簡融心,薛靈君的內心隱隱感到有些不快,她本以爲簡融心在李沉舟的內心中毫無位置,可現在看來事情卻並非如此。
人只有在失去之後方纔知道珍惜,李沉舟也是一樣,甚至在他趕走簡融心,設計害死簡融心的父親之前都沒有感到任何的內疚,可是在簡融心被人救走失蹤之後,他倒開始不時想起她來,想起簡融心婚後這些年對自己的諸般好處,他甚至開始反思自己此前對簡融心的種種排斥,並非是出自於討厭。而是因爲自卑,因爲他生理上的殘缺方纔會排斥簡融心。當薛靈君成功喚醒了他沉睡的本能,李沉舟看待問題的角度也開始悄然改變了。
薛靈君道:“你是準備和我一起過去見他還是迴避?”
李沉舟笑道:“我還是迴避的好!”
尉遲衝選擇第一個來見長公主薛靈君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雖然在途中,可是無時無刻不在關注着朝中的劇變。除了先帝薛勝康。尉遲衝最熟悉的人要數蔣太后,他曾經蒙蔣太后收爲義子,如今薛勝康、蔣太后先後離世,薛勝景不知所蹤,只有薛靈君仍在雍都,而且最重要得是,薛靈君在朝中的地位更勝往昔。
尉遲衝想要搞清朝內的狀況最好還是從這位乾妹妹這裡開始。
薛靈君讓李沉舟進入內室迴避,披上貂裘親自出門相迎。其實也沒走幾步,只是輕移蓮步來到茶室之外。
尉遲衝已經沿着清掃潔淨的青色雲石路面大步行來,經年不見,尉遲衝兩鬢愈見斑白,不過他的身軀依然挺直,步履依然矯健,來到薛靈君面前躬身作揖道:“尉遲衝參見長公主千歲千千歲!”
薛靈君幽然嘆了口氣道:“當大哥的何時跟自己妹妹都變得如此生分?我前來迎接的可是我那爲國操勞的義兄!”
尉遲衝直起身來,輕聲道:“尊卑有別,老臣誠惶誠恐。”
薛靈君知道他的性情向來如此,雖然被母后收爲義子。可是他始終和皇家謹慎地保持着距離,當下也沒有勉強他,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道:“義兄請進。”
尉遲衝跟着薛靈君進入茶室。除下鞋履來到茶案前坐下,一杯熱茶下肚方纔道:“老臣回來晚了,未能趕上太皇太后的葬禮,心中內疚之極。”身爲蔣太后的義子,他本當靈前守孝,下葬扶靈,可因爲抵達雍都遲了,所以一切都沒有來得及做過。
薛靈君道:“北疆戰事緊急,黒胡人無時無刻不再覬覦我大雍的土地。母后在天之靈也一定能夠體諒到義兄的難處,義兄又何必太過介懷?”
尉遲衝心中暗忖。若是當真能夠理解自己的難處,又何必匆匆將自己從北疆召回?卻不知此番召回究竟是誰的意思。
薛靈君悄悄觀察了一下尉遲衝的表情。發現他的面容猶如古井不波,至少從表面很難看出他此時的心境。一邊爲尉遲衝續上熱茶一邊小聲問道:“義兄此次從北疆回來,途中還算順利嗎?”
尉遲衝搖了搖頭,毫不隱瞞道:“險些命喪中途!”
薛靈君心中一怔,即便在內室傾聽的李沉舟也是內心劇震,他首先想到得就是自己並沒有派人阻殺尉遲衝,那麼想殺尉遲衝的又是誰?讓尉遲衝返回雍都的確是自己的主意,尉遲衝身爲大雍兵馬大元帥,關乎重大,他的一舉一動都牽連着大雍的命脈,如果這樣的一個人無法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場,那麼將會是他的最大隱患,所以李沉舟才冒險將他召回雍都,可李沉舟至少在目前沒想殺他,畢竟尉遲衝還沒有明確態度,焉知他不肯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場?更何況尉遲衝關係到北疆防線的安全,就算想要剷除他也必須要從長計議,若無十足的把握決不可輕易動手。
薛靈君柳眉倒豎,一雙鳳目之中充滿憤怒之色:“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對義兄不利?”
李沉舟也在側耳傾聽,期待從尉遲衝那裡得到答案。
尉遲衝道:“還能有誰?黒胡人!”他心中當然知道意圖刺殺他的人是誰,可這件事卻不能明言,事情已經過去,說出來也沒有任何的意義。其中一人是上官雲衝,上官雲衝投靠李沉舟的事情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如果此次的刺殺果然是李沉舟在背後策劃,他更沒有必要當着長公主薛靈君的面說出來。外界關於薛靈君和李沉舟的關係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此番宮廷劇變,若是沒有薛靈君和李沉舟的配合,李沉舟也不可能在短期內就控制住大局。
李沉舟聽到黒胡人的時候也是暗自鬆了一口氣,尉遲衝的確是黒胡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黒胡人潛入大雍想要刺殺他也不止一次。
薛靈君憤憤然道:“黒胡人當真可惡,搶佔我領土,屠殺我百姓,如今又狼子野心想要謀害義兄,以後義兄一定要多加小心了。”
尉遲沖淡然一笑:“也沒什麼需要小心的,黒胡人之所以要刺殺我,無非是因爲我阻擋了他們的腳步,今次歸來,我準備暫時留在雍都一段時間。”
薛靈君聞言一怔,不知尉遲衝這麼說究竟是什麼意思?
尉遲衝道:“人不服老是不行的,近兩年來我的精力大不如前,考慮事情也有所不周,擁藍關被黒胡人奪去就是明證,太皇太后仙逝,身爲義子不能在她身邊盡孝,甚至來不及送她老人家最後一程,每念及此老夫心中都是內疚無比,此番歸來,我決定辭去北疆統帥之職,還請朝廷另選賢能,我也好在義母陵前守孝,以彌補我這些年對她老人家的虧欠。”他說得情真意切,字字句句透着真誠,可是薛靈君卻已經聽出尉遲衝是在拐彎抹角地向她表明態度,說穿了就是撂挑子不幹,北疆的這副擔子,放眼整個大雍除了尉遲衝還真沒有其他人能夠擔得起來。
薛靈君秀眉微顰道:“義兄,自古忠孝難以兩全,如果不是正值隆冬歇戰,皇上也不會貿然將您從北疆召回,母后臨終之前還對義兄念念不忘,要讓我等善待義兄,她在羣臣面前多次強調兄乃大雍國之棟樑,若無義兄鎮守北疆,又豈有大雍國內之安寧。”薛靈君的這番話雖然並不屬實,可卻無誇大之處,所有人都明白尉遲衝對大雍的重要。
尉遲衝道:“太皇太后的身體素來硬朗,爲何會突然離世?”
薛靈君幽然嘆了一口氣道:“義兄,我不瞞您,全都是因爲道洪,他擔心自己的皇位不保,所以才鋌而走險,不惜謀害太皇太后……連我也差一點爲他所害,他的心腸實在是太歹毒了……”
尉遲衝道:“外面的傳言我多少也聽說了一些,柳長生又和這件事有何關係?”
薛靈君咬了咬櫻脣,尉遲衝果然是有備而來,她知道尉遲沖和柳長生素來交好,柳長生可以說是自己將他一手送上了絕路,這其中的玄機瞞得過別人,未必瞞得過尉遲衝,薛靈君道:“此事說來話長……”她也不隱瞞,於是將胡小天找自己幫忙救出柳長生父子的事情一一向尉遲衝講明,說到最後她做出內疚無比的樣子,輕聲嘆了口氣道:“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甚清楚,直到現在我也不信柳長生會做出加害母后的事情,可是董公公親口指認,柳長生又無法自證清白……”
尉遲衝道:“董公公現在何處?”
薛靈君道:“他已經以身殉主了。”
尉遲衝聽到這裡已經完全明白了,也就是死無對證,董公公死了,柳長生也死了,現在沒有任何人能夠證明柳長生的清白,等於是蓋棺定論,他的內心中涌現出難以言喻的悲涼,低聲道:“我和柳長生畢竟相識一場,還望長公主給我一個人情,把他的屍首交由我安葬。”
薛靈君點了點頭道:“此事倒是不難。”
尉遲衝說到這裡也不久留,起身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