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承煥喜好書法之事衆所皆知,所以在薛靈君看來,李沉舟送這份禮物可謂是投其所好,可是她卻並不知道文承煥和李沉舟之間的關係,更加不會想到靖國公李玄感乃是文承煥的父親,這幅字帶給文承煥的意義又豈止是如獲至寶那麼簡單。
無論文承煥內心如何激動,可是在人前卻沒有半點表示,表情始終淡然自若,微笑道:“多謝長公主,也請殿下幫我向李都督轉達謝意。”
薛靈君道:“太師放心,您的這番話我一定爲您轉達。”她將手中茶盞輕輕放下:“太師,說起來我和使團也已經來到康都數日,卻一直無緣得見永陽公主殿下,不知最近公主殿下都在忙些什麼?百忙之中難道抽不出一絲時間和我相見嗎?”按照身份地位薛靈君都是有資格說這句話的,此番出使大康,對方的確有禮儀不周之嫌。
文承煥道:“長公主殿下不必心急,最近宮裡遇到了一些事情,公主殿下正在處理,所以才無暇分身,不過她已經將接待您的事情交給了鎮海王全權處理。怎麼?您還未和鎮海王會面嗎?”
薛靈君幽然嘆了口氣道:“見過一面。”
文承煥道:“可曾將您此番的來意表明?”
薛靈君道:“說了又有什麼用處?我此番前來乃是爲了兩國交好,可是鎮海王似乎對此事並不怎麼感興趣,更何況此番前來談論結盟之事的也並不只是大雍。”
文承煥當然明白薛靈君這番牢騷的原因,他微笑道:“鎮海王深得朝廷器重,年輕有爲,相信他能夠處理好兩國的關係。”
薛靈君道:“文太師有沒有聽說,黒胡方面已經提出要將西瑪公主許配給鎮海王,以此來換得兩國聯盟。”
文承煥皺了皺眉頭,此事他並未聽說,可薛靈君乃是大雍長公主,相信她不會說空口無憑的話,如果真是如此,那麼黒胡爲了聯盟大康還真是捨得下本錢,他笑道:“公主殿下從哪裡聽來的消息?”
薛靈君道:“若無確實的消息我也不會無中生有,我此番出使大康,力求兼顧兩國利益,公事公辦,凡事着眼於大局,現在看來,自然比不得黒胡人,他們何其狡詐,懂得投其所好,私下討好鎮海王,以此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文承煥老謀深算,縱然他心底偏向於大雍,可是在表面上卻沒有任何流露,淡然道:“長公主言之尚早,黒胡人雖然許以優厚條件,可是鎮海王未必答應呢,朝廷既然選擇他就有選擇他的道理,相信他可以公平秉持這些事,應該不會做出危害大康利益,損害邦交的事情。”
薛靈君道:“鎮海王的爲人我多少還是瞭解一些,這些年他和大康朝廷的關係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說句不該說的話,此人的心實在是太大,只怕大康的疆土都容不下他呢。”
文承煥沒有說話,撫須靜默。
薛靈君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奴大欺主的事情我也不是沒有見過。”
文承煥呵呵笑了一聲道:“長公主言重了!”
薛靈君嘆了口氣道:“我也只是好心提醒,雖然大康和大雍是兩個國家,可畢竟同屬中原,同氣連枝,共飲庸江之水,彼此間千絲萬縷的關係是隔不斷的,若是讓黒胡人得逞,甚至於爲了眼前利益聯手黒胡,最後必然的結果就是脣亡齒寒,引火燒身,我相信貴國上下一定看得清楚。”
文承煥點了點頭:“長公主的意思我明白。”
薛靈君道:“這些年,鎮海王的所作所爲,大家都看在眼裡,利用大雍和大康之間的矛盾和爭執,他從中博得了多少的利益,我也不是想說他的壞話,只是希望貴上能夠看清形勢,分清忠奸,千萬不要被奸人所乘,做出後悔莫及的選擇。”
文承煥道:“長公主放心,您的話老夫一定轉達給永陽公主殿下。”
薛靈君又嘆了口氣道:“也是沒法子的事情,若是太師能夠安排我面見公主殿下,興許我可以將大雍方面的意思更好地轉達給她。”
文承煥道:“老夫會盡量安排。”
送走了薛靈君,文承煥心情凝重地站在門前,久久沒有回房,薛靈君所說的事情也是他最爲擔憂的事情,大康在大雍和黒胡之間的選擇,甚至可以決定兩國最終的命運,而這麼重要的事情,永陽公主竟然交給了胡小天去負責,胡小天此人雖然年輕,可是詭計多端,他很可能要利用這件事從雙方身上博得最大的利益。
展開父親當年手書的菩薩蠻,文承煥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溼潤了,他想起父親生前的敦敦教誨,想起李氏一門對大雍的忠義,想起了自己爲了實現大雍一統中原的夢想而背井離鄉隱姓埋名,不惜拋妻棄子來到敵國潛伏數十年,可是兩代人的努力如今全都付諸東流,兒子在大雍的所作所爲他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可是他也已經完全明白,李氏兩代人的忠心耿耿到了兒子這一代變成了勃勃野心,他操縱了大雍政壇的這場變動,動搖了薛氏的統治,聯手長公主薛靈君,控制了大雍朝政。
正是李沉舟的所作所爲,方纔導致了大雍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由盛轉衰,讓昔日團結的大雍變得人心離散,每念及此,文承煥都感到羞愧萬分,自己數十年的潛伏,數十年的付出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就算百年之後,他又有何顏面去面對父親,又有何顏面去面對大雍的歷代國君,沉舟啊沉舟,你知道爲父的迷惘嗎?
胡小天從臨時手術室內走出的時候已經是晚霞漫天,他將染血的手套褪下,脫下手術衣,扔在銅盆內,然後向前方的觀星臺走去。
站在觀星臺上,眺望着西方織錦般燦爛的晚霞,他的目光平和而欣慰,葆葆雖然一度處於生死存亡的邊緣,可是她畢竟命不該絕,自己親手將愛人從死神的手中奪了回來,葆葆的生命已經無礙,下面是時候找出兇手了,他必然要讓行兇者血債血償,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招惹自己女人的後果。
身後有腳步聲緩緩接近,雖然緩慢,可是每一步都掌控得極其精準,步伐一致,力道一致,胡小天沒有回頭就已經猜到對方的身份。
身後傳來洪北漠平淡無奇的聲音:“王爺,葆葆的情況如何?”
胡小天道:“沒事了。”
洪北漠來到胡小天身邊,充滿欣賞地望着他,輕聲道:“王爺的醫術果然獨步天下,老夫這一生只見過一個人在這方面和王爺可以相提並論。”
“鬼醫符刓?”
洪北漠點了點頭,復又嘆了口氣道:“只可惜此人英年早逝,不然王爺一定可以跟他當面切磋一下。”
胡小天心說鬼醫符刓仍然好端端地活在世上,而且此人還是當年越空行動的骨幹成員之一,洪北漠這個人向來隱藏很深,鬼醫符刓的事情他究竟知不知道還很難說,胡小天決定不向他透露這個消息,低聲道:“本王想向洪先生討個人情。”
洪北漠微笑道:“王爺有什麼話只管只說,你我之間又何必客氣。”心中卻猜到胡小天所說的這件事十有*和葆葆有關。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胡小天道:“我想將葆葆帶回王府照顧,不知洪先生可否答應?”
洪北漠點了點頭道:“也好,王爺日理萬機,不可能每日前來天機局,葆葆的傷情尚未穩定,由王爺在身邊照顧自然最好不過,可是這樣一來就要辛苦王爺了。”
胡小天心中暗忖,衝着葆葆對自己的情意,即便是再辛苦一點又有何妨?他致謝道:“多謝洪先生。”
洪北漠道:“其實應當是老夫謝你纔對,葆葆是我的乾女兒,可是在我心中始終當她親生一樣,能夠看到她平安無事,我真是開心極了。”
胡小天道:“我記得傅羽弘說葆葆是被黒胡國師崗巴多所傷?”
洪北漠道:“親眼所見未必是真的,此事還需慎重調查,畢竟涉及到兩國之間的關係,崗巴多身爲黒胡國師應該不會如此魯莽,或許有人易容扮成他的模樣也未必可知。”
胡小天點了點頭,洪北漠所說的話倒也合情合理,他低聲道:“無論怎樣,我都會調查清楚。”
洪北漠道:“我馬上安排一下,將葆葆安全送到府上。”
胡小天道:“暫時不及,她剛剛做完手術,需要穩定一下,先留在府上觀察一夜,等明日清晨我會安排人手過來接她。”
洪北漠道:“就聽王爺的安排。”
此時身後傳來一個恭敬的聲音道:“王爺千歲!”
胡小天轉身望去,卻見是小太監尹箏來了,他點了點頭道:“什麼事情?”
尹箏道:“公主殿下有急事傳王爺入宮。”
胡小天道:“什麼急事?”
尹箏道:“十萬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