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平不再盤問,小園也開始低頭沉默。
地鐵列車轟鳴着,嘈雜的聲音卻依然掩飾不住小園心頭那份冷清的顫慄。
爲什麼……爲什麼,竟然真的覺得自己在說謊?
她輕輕搖搖頭,沒有,自己沒有說謊!
雖然程先生是一家大公司的ceo,雖然他住着別墅,穿着奢侈的服裝,但是他也要吃飯,也要睡覺,也會生病,也會發怒,也會笑,和普通人並沒有不同。
更何況就算他怎樣不同,可是他的確跟自己半點關係都沒有啊!
是絕對絕對的沒有啊!
只是,不知道靖濤哥相信不相信。
想到靖濤哥,小園覺得更冷。
靖濤哥會相信自己吧?他一定會吧?
小園信任他,但不知怎麼,心裡還是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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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靖濤坐在車站廣場的花壇旁,翻動着一本書。
每次他心裡發堵的時候,都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進行排解。
那個在醫院門前焦急地踱來踱去的男人,竟然是向小園的房東,這讓他和蘇平都很意外,或者大家都大意了。
因爲除了去年那個時候,小園說過找了一個地方住之外,幾乎從來沒有聽她提起過這樣一個房東。
不得不承認,向小園的那個房東和許多人,準確地說,是和自己或蘇平這樣千千萬萬個普通人,完全不一樣的那種人。
這種不一樣,究竟差別在哪裡,樑靖濤說不清,但毋庸置疑的是蘇平也感覺到了。
這種感覺大家都感覺到了。
這種與衆不同,可能是來自於他挺拔的身材,可能是來自於他身上高級定製的襯衫,也可能是來自於他過於出衆的五官。
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像一堵牆隔在他們中間,雖然看不見,卻像涇渭般分明。
他目光像一隻雄獅,在打量闖入領地的不速之客。
想起那種感覺,樑靖濤就有點不寒而慄。
實在想不明白,向小園是怎樣和這樣一個人扯上關係,更不明白她是怎樣在這麼長的時間內,應付這個人物。
不過如果面對這些的是向小園,那麼這一切好像又顯得不是那麼奇怪了。
想到向小園,樑靖濤嘴角帶起一絲微微的笑意。
那個小傢伙真的是個很神奇的女孩子。
還記得第一次在學校的大門口接過她的行李,在午後燦爛的陽光下喊了她的名字“向小園!”她竟然驚訝的半天都緩不過神。
她對自己笑着,笑容比那天的陽光還燦爛。
眼睛彎彎的,牙齒很白,很齊。
直到現在向小園都想不通,樑靖濤那時爲什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覺得那很神奇。
就像你一直喜歡了很久很久的一個人,你一直以爲自己不過生活在人羣的角落裡,可是他卻隔着人山人海第一個看見你,準確的找到你,那種感覺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驚異,興奮,還帶着一點點的羞澀。
可是樑靖濤怎麼會不知道到她呢?
那個年級考試年年拔頭籌的數理化小天王;那個站在合唱團前領唱的金嗓子;那個在運動會長跑8000米,最後只有她一個人跑完全程的小超人。
只是她平時真是太低調了,低調到大多數人都記不住她的名字。
她只是在該出現的時間出現,然後又消失在人羣中。
以至於每次同學聚會時,大家往往想不起她的名字。
但是形容起那個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有着一副好嗓子,理科全滿分的小姑娘,這時所有人才會恍然大悟:“原來是她啊!”
無論誰記不住她的名字都不要緊,樑靖濤是能記住的。
因爲忘不了她閃亮的眼睛彎成月牙,仰着頭大聲的叫:“靖濤哥!”
樑靖濤不是木頭,相處了那麼多年,他不會察覺不到小園的想法,可是小園和自己一樣,都是不善於表達這方面情感的的人。
她雖然經常有事沒事找自己,但全都是“師出有名”。而自己對她照顧有加,也沒有和蘇平照顧趙劍靈的感覺有什麼不一樣。
其實更重要的是,現在談這些實在不具備條件。
小園還太小,自己也還年輕,沒有事業做基礎,一定的物質作保障,就怕發展起來也會荊棘遍地,磕磕絆絆,讓她受太多委屈。
可是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自己一定會就好好守護她,寵愛她。
因爲在自己的心裡,她一直都是一個小公主。
那個穿着白色長裙,馬尾辮上繫着大大紅色蝴蝶結,走到話筒旁墊着腳尖,用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唱出:“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的那個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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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園和蘇平並排坐在返回郊區的長途公交車裡,小園轉頭看看蘇平:
“我解釋的夠清楚了吧?還有什麼想問,趕快問!”
蘇平嘆了口氣,雖然那時的場景是親眼所見,但是看着小園嚴肅的表情,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往歪處想。
那種隱隱的不安,只能再次埋在心裡。
“行了,暫時相信你!”蘇平沒好氣道。
小園又使勁掐了他一下:
“什麼叫暫時相信我啊!我警告你,回去別跟原原她們胡說八道,否則我跟你沒完!”
蘇平被她掐的受不了,只好大叫:“知道啦!知道啦!”
兩個人又默不作聲,沉默起來。
車在坑坑窪窪的道路上前進着,許多鎮級公路年久失修,行進在上面好像乘坐在拖拉機上,震得人都要散架了。
其實比起身體的顛簸,心裡的那種顛簸好像更嚴重。
就是想不明白,蘇平爲什麼對程先生有那麼大意見。知道他擔心自己,可程先生實在跟自己半點關係都沒有啊?
雖然有時候他的確對自己不錯,但這種不錯在小園看來,只不過是程浩把過於旺盛的精力拿出來,關照自己一點點。而這種關照,不過是自己平日辛勤勞動獲得的福利產品而已。
終於走過這段搓板路,車平穩起來,小園又望望蘇平,小聲說道:
“劍靈被隔離,其實你比我們更着急吧?”
蘇平沒有作答。
小園嘆了口氣:“真是不明白蘇平哥你怎麼想的?要說關心靈靈你比誰都關心,可是她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你幹嘛就是不接受呢?”
難道是蘇平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可是這時間長得實在說不過去啊!
蘇平還是不說話,小園有點急了,聲音也大起來:
“其實你當初追樂意,根本就是做樣子給靈靈看對不對?我們都知道,就是劍靈那個笨蛋不知道!”
蘇平心裡一緊,這才轉過頭:“我和她不可能的。”
“爲什麼?”小園始終想不明白蘇平的態度。
“我一直把靈靈當親妹妹,照顧她是應該的,我沒有別的想法。”蘇平說得斬釘截鐵。
“切,又是妹妹,你能不能想個好點的藉口?”小園不屑,突然她想到什麼:“難道是因爲那個蘇鑫?”
中間隔個富二代,蘇平難免會自卑。
蘇平笑笑:“你別瞎猜了,省點腦細胞吧!”
小園“哼”了一聲把頭扭向一邊不再理他。
車窗外的陽光穿過樹蔭,斑斑駁駁投影在車上,好像給車穿上了一身花花綠綠的綵衣。
就像那年夏天,他第一次見到那個梳着羊角辮,穿着一條連衣裙,扛着一臺看起來比她還高的手風琴,嘴裡還咬着一根冰棒的小女孩。
那天的樹影也是這樣灑在她的白裙子上,看起來好像一層碎花一樣。
五年級的蘇平和二年級的趙劍靈這麼對望着,愣了一下。
“我說那個丫頭,要我送你嗎?”
“你是不是我家隔壁新搬來的哥哥?”
“是啊!上車吧!”
“不行,老師不讓騎自行車!”
“那你上不上來?”
“嗯……”她猶豫了一陣:“那好吧……”
就像無意間的約定,這一載就是好幾年。
不論春夏秋冬,那個清瘦的男孩子都會支着車子,在巷子口大喊:“走啦!”
無論時間過去多久,在蘇平的心裡,趙劍靈依然是那個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對她的照顧已經成爲了一種自覺和責任。
雖然那個梳着羊角辮的女孩子,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是在他心裡還是不能有半分非份之想。
當年的那個小公主已經長大成人,可是騎士還是要堅守着自己的責任。
因爲她永遠都是那個美麗的公主,自己會守護着她,直到把她完完整整的護送到某個王子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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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趙劍靈的母親,大家長出一口氣,雖然直到劍靈從醫院出來的這段時間,都不能算她平安無事,但還是比那種生死未卜的狀態,令人放心多了。
“行了,你現在可以實話實說了!”
樂意捅捅小園,傻子都知道,她一定是淨挑些讓劍靈媽媽放心的話說。
小園搔搔頭:“其實真的就那樣,就是靈靈現在瘦得厲害。”
大家皺起眉,等着她的後半句。
小園嘆了口氣,指指盼盼:“跟她快差不多了。”
大家深吸一口冷氣,幸虧沒有讓她媽媽親眼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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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特別想說“我的公主”這一章,是我哭着寫完的。
我們的一生中一定會遇到兩個人,一個王子,一個騎士,可是我們最後還是嫁給了一個普通人。
這是兩種不一樣的情感,卻同樣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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