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安仲文滿不在乎地把毛巾從他臉上挪開,嫌棄地丟進水裡:“你真髒。”他評頭論足了一番,最後對初夏道,“看,他臉色好多了。紅潤得不行。你可以放心走了吧?”
遲墨一陣吐血。
他那是皮下毛細管被對方揉破了,皮下出血好不好?什麼紅潤!
他剛要破口大罵,仲文又把毛巾撈了起來:“嘖,還沒幹淨,手上也有。這醫生給你清創的時候,怎麼沒把血水一併擦乾淨了?來,我替你洗。”
遲墨往下一看,自己那隻受傷的手臂上,還沾着流淌出的乾涸血跡,他臉色大變,要是這隻手被安仲文也一通揉,那還不給廢了?
他堅決反對:“不需要了。你這不是清洗,你是謀殺!”
仲文冷哼了一聲:“你這是邋遢。髒兮兮的。看你這麼有活力,傷口一定恢復得不錯。走吧,初夏。”
初夏瞪着他:“行了。我照顧他就成了。你先走吧。”她哭笑不得的,“看你把遲墨嚇的。”她把仲文往外推去,低聲在他耳邊道,“替我照顧初兒去。我晚點去接他回家。”
仲文隱忍住不發火:“要不我照顧他?你回去睡覺,又累又嚇的,你一個晚上沒閤眼了,我不捨得……”
病房內傳來了一聲哎呦,初夏連忙回身去看:“遲墨,怎麼了?”
“我的手,我的手……”遲墨的聲音都變調了,“腫了,腫了!”
仲文的眼睛往裡頭探了一眼,旋即不屑地撇了撇嘴。
初夏也慌了,只看見遲墨那隻掛着吊針的手,手背已經高高地腫了起來,遲墨更是哎呦地叫着,她手足無措地要去按鈴:“別急。我馬上找醫生來處理。”
“找什麼醫生啊。”仲文踱了進來,“多大的事。不過是液注到肌肉裡而已。我來。”他一手按住了遲墨的手臂,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快速地把針頭拔了出來。
反射弧比較長的遲墨一個驚呼梗在咽喉裡,下一秒,仲文就把針頭刺穿他的肌膚,扎進了正確的血管裡,按住揉了揉:“可以了。”
他是可以了,遲墨手都疼麻了,這時候他才叫了出聲:“安仲文!”
“要不要肩膀借你哭下?”仲文面無表情地撇了他一眼,“小朋友都沒你反應這麼大。”
遲墨氣得脣瓣直抖,初夏卻鬆了口氣:“還好還好,當真是消腫了。我幫你用熱毛巾敷一下,很快就沒事了。”
這擰毛巾的活,自然是落在了仲文的手裡,遲墨看他輕輕鬆鬆地拎起毛巾,往自己手上一按,卻完全不是輕鬆二字了。
“燙!”遲墨叫了起來,“安仲文,你想燙死我不是?”
仲文挑高了眉:“嬌生慣養的公子哥,你不知道熱敷就是要燙一燙才能散氣嗎?”
“是你皮糙肉厚不怕燙而已。”遲墨氣得直咬牙,“我不要你照顧,滾。”
“我也不想照顧你。”仲文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如果不是怕初夏的手沾到水,我
才懶得管你!”
遲墨冷哼了一聲:“那我情願自己痛死!”他甩開了仲文,賭氣縮到了一邊去,“你們走走走,我誰都不想見。我等會自己回家。”
初夏剛上前要說什麼,遲墨忍住不捨,冷眼趕她:“你也走。省得讓人心疼!我一個人也能好好的!走!給我把門帶上!”
仲文等這話很久了,他把初夏一拎,就拎出了門口,單腳一帶,門就關上了。
初夏氣得要撓他:“幹什麼呀。他現在受傷了,我得照顧他……”
“照顧個屁。”仲文罵了一聲,“你的手能照顧個什麼?”他隨手打了個電話,跟那邊的人交代了幾句,敷衍地道,“我已經找了個人來照顧他,你這回放心了吧?”
“可是……”初夏還要再說,仲文卻已經搖頭。
“沒有可是了。他都不見你了,是不是?”他趁機道,“我送你回去,睡覺。”
“我要見初兒……”
“行。”仲文立馬應道,“先送你回去,再接初兒回去行不行?孩子這一整天沒見到你,估計也鬧情緒了。我媽又沒帶過他……”
這話一出,果然擊中了初夏的軟肋。她慌忙道:“那趕緊走吧。孩子認生的。”
仲文點了點頭,在心頭給自己點了個贊,以最快的速度,把初夏送回了公寓裡安頓下來。
可是初夏折騰了一夜,又受驚又受傷,被仲文壓到枕頭上強迫閉上眼睛後,不到十秒,竟然就睡着了。
等仲文把初兒抱回公寓的時候,她早就沉沉地睡了過去了。
初兒看見了母親,大眼睛裡含着淚光亂轉,小手伸向了她,想要討個抱抱。仲文親了親孩子:“乖,媽媽累了,讓媽媽休息,爸爸帶你吧。”
他熟練地替孩子收拾,給孩子餵奶,哄孩子睡覺,看着懷裡的這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小傢伙嘟起嘴的時候,他忍不住偷偷親了一下孩子,壞壞地建議着:“媽媽睡覺,我們也睡覺吧?陪陪她?”
初兒當然沒有辦法回答他,仲文就自己做了決定,收拾了,和衣在初夏的身邊躺下。
外面陽光正好,可是溫暖的屋內,有了初夏,仲文才終於有家的感覺。
他忍不住離懷裡的人兒再近了幾分,挨在中間的初兒被擠了一下,抗議地擡起腳印,在他臉上踩了一腳。
仲文苦笑了一聲,親了親孩子的小腳丫,才稍稍退開了身子。
他一退,小傢伙立馬張開雙臂抱緊了媽媽,十足地霸道總裁款。
“臭小子,沒有我,哪來的你?”仲文捏了捏孩子的小鼻子,小傢伙張口就要咬。
“過幾天,我給你媽媽再製造一個小子出來好好疼,看你媽媽還有空理你不。”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互瞪着,半晌,仲文破功笑了出來,抱緊了懷裡的小傢伙。
真是好,如果能再加上康復的雨兒,那生活就美滿了啊……
遲墨縮在病牀裡,賭氣地瞪着時鐘上指針的偏轉,旁邊的
看護絮絮叨叨的:“先生,吃水果嗎?先生,上廁所嗎?先生,洗臉嗎?先生,按摩嗎?”
遲墨瞪了她一眼:“我只要你閉嘴,夠不夠!”
他的咆哮讓對方縮起了脖子,一句話不敢再應了。
遲墨抓心撓肺地,心裡把江席雲給罵了個狗血淋頭。說好的以退爲進呢?說好的初夏必然心軟呢?結果他把初夏整個都推給安仲文了!氣死了!
初夏不在了,他也懶得做樣子,把手上的吊針一拔,就跳下了牀。
“先生……”看護追了上來,被他一瞪,又縮回了身子。
“躺牀上去!”遲墨命令道,對方一嚇,跌坐到了牀上去,遲墨撲了上去,狠狠把針頭一紮,對方慘叫了一聲,他已經威脅道,“不許叫,這幾瓶液就送你了,沒事輸着補充營養!”
那看護眼眶含淚,一動不敢動了,遲墨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他人剛走出病房,電話就響了起來,他低頭一看,看見的卻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撞上槍口?
他隨手接了起來,沒好氣地喂了一聲,對方的聲音卻很是甜美:“請問,是遲墨先生嗎?我是仁愛醫院的醫生,上回和您聯繫骨髓移植手術的那位啊。我姓江。”
遲墨恍然大悟:“啊,原來是你……”那個給他做檢驗的大美女!然而,美則美,他卻沒有以往那種心動的感覺了。誰讓他滿心都被那個被林初夏的丫頭填滿了呢?
“對的。”對方笑了,“我是想提醒您,您明天要進行骨髓移植手術,時間是上午七點半。所以您今天就必須入院來進行一系列身體檢查了。請問您現在方便過來嗎?”
遲墨擡高了自己受傷的胳膊,心裡滿是不爽。他之所以捐骨髓,是因爲初夏的緣故,現在初夏離他而去了,他還捐毛線啊!他剛想一口回絕,忽然想起,初夏哄着他捐骨髓,其實捐給的那個病人是他親生的女兒。
他忍不住問道:“我想問,那個接受我骨髓捐贈的,是叫雨兒嗎?”
對方一愣,聲音都有些不太自然了:“這個……”
“不能說嗎?不能就算了。”遲墨作勢要掛斷電話,對方纔讓了步。
“是的,她叫安雨兒。”
“安雨兒……”遲墨咀嚼着這個名字,忍不住冷笑了幾聲。女兒,是他遲墨親生的,歸了安仲文。初夏,是他親手戴上訂婚戒的,也歸了安仲文。合着他遲墨就是個冤大頭,幫人做嫁衣裳?
可他最心痛的,是初夏的態度。
他好歹是爲了救她而身負“重傷”,他就意思意思趕了她一下,她就當真跟安仲文走了。他癟了嘴,心裡難受得要命,嘴裡的拒絕正準備出口,卻最終還是嚥下了。
再怎麼說,那個等待他去救的,是他的親生女兒。他不救,對不起他自己的良心,他不救,初夏知道了,心裡會是多麼難過。是他犯賤,就看不得她難過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