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瀚澤大口大口地仰頭喝着水, 樣子就像是一隻被人丟上岸之後又被重新放回了大海的魚一般,顯得那樣的乾渴難耐。
安若素仍靜靜地坐在她的位子上,繼續沉默地看着前方, 眼神中有一種像是認命一般的冷漠與冰涼。
馮瀚澤的心, 咯登了一下, 撞得嗓子眼一陣發癢, 他忍不住低頭咳了咳, 來不及拿開的水瓶潑出了一些水,弄溼了他的前襟,胸前頓感溼溼涼涼的一片。
安若素回頭看了他一眼。
馮瀚澤又是慌亂又是憤恨地回瞪了她一眼, 然後便一邊咳着一邊找到紙巾擦起溼衣服。
他一直咳,一直咳, 漸漸的, 好像就不像是被水嗆到的樣子, 而是那種帶着肺音的咳嗽,沉悶的, 壓抑的,聽得安若素的心,莫名其妙地有些燥動了起來。
昨晚上喝吐了,是不是回家的時候吹風感冒了呢?這個阿澤啊,怎麼還是這麼愛出毛病啊, 昨晚上喝吐了, 今天早上又被工地上吵架的人誤傷了, 現在, 又好像有點要感冒的樣子, 他還真是,這麼大的人了, 還是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嗎?
她在心底裡這樣暗暗地想着,耳邊,還是不斷地傳來馮瀚澤悶悶的咳嗽聲,這聲音,開始越來越讓她感到心浮氣燥,幾乎讓她有種想要馬上就將他直接拖到醫院裡去的衝動,雖然自己心裡明明知道,他其實是一個,比弟弟阿齊還要怕上醫院的超級無膽膽小鬼。
手機忽然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安若素接起來一聽,是蘇苗。
“對不起蘇苗,我現在有點事,不能和你一起回公司了,嗯,麻煩你幫我跟李姐請個假,……好的,謝謝。”說完,掛上電話,安若素似乎感覺到了身邊馮瀚澤對她的注視,於是她也就轉過頭看了看他。
還是那雙清澈美目,漂亮得不像話的一對黑色瞳仁,簡直猶如畫中之人一般,如此閃亮,如此有神,安若素感到自己的心,又重重地漏跳了好幾拍,以至於,令她短暫地失去了她所有的理智與思想。
馮瀚澤突然就被安若素直直的向他盯視過來的眼睛嚇了一跳,臉上,忽然就像着了火似的灼熱了起來,可是,在他還來不及對此迴應出什麼的時候,喉嚨處的搔癢又再一次開始了,而且這一次,已不再像之前那樣只是小槍小炮,而是就跟上了膛的機關槍似的,噠噠噠地噴射個沒完,咳得他整個身子都快彎成一枚大蝦了,卻還是怎麼也停止不了喉嚨肌肉的反射,再這樣咳下去,馮瀚澤真的懷疑自己身體裡頭的那顆破心臟會不會也被跟着一同咳出來了。
果然還是有點感冒了,雖然早晨起來的時候,的確是有些鼻塞的症狀,但他也只是把它當成一時小小的不適而已,而現在看來,病情是有些加重了。
忽然有一雙手輕輕地圈住了自己,然後,一隻手掌輕輕地放在了他的背上,緩緩地,溫和地在那裡拍撫着。
馮瀚澤一邊咳,一邊悄悄擡頭看她,正好就讓他看見了安若素的眼睛。
盈盈雙目,淚光暗閃,她這是,這是在擔心我嗎?
突然間,心底裡像是汪開了一大個深不見底的旋渦一般,盪開了無邊無際的幸福。
馮瀚澤迅速地擡起頭,將脣,碰向了安若素的脣。
大腦昏潰一片,燒灼一般的感覺讓他暫時地失去了一些神智,但是與此同時的,與自己大腦同樣灼燙的脣上觸碰到的那一顆冰涼薄荷糖,卻還是讓他清楚明瞭地感受到了真實。
一滴水珠滑到了他的面上,他怔怔地移開了自己的脣。
哭了,是安若素哭了,是他的素素,哭了。
他驚懼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溫柔而惶恐地問她,“怎麼了素素怎麼了,爲什麼哭啊?”
是的,他恨她,恨死了她,可是,他卻,仍舊無法抵擋她的眼淚,因爲她,從來都不愛哭的,他的素素,一向堅如磐石一般的素素,從來都不會在他面前隨便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