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達遠閉了閉眸,站起身,垂在身側的大手捏了捏拳,他轉身離開。
聽着他離開的腳步聲,簡菡眼裡的淚珠就忍不住了,“噼裡啪啦”的砸在了地面上。
簡菡以爲他走了,但是他很快又回來了,纖柔的軟腰被他一臂抱住,他將她提了提身,再跪下來的時候腿下很軟,是他拿來了很厚很軟的坐墊。
簡菡咬了下粉脣,沒說話,周達遠同樣沒開腔,將她放下來,他轉身走了。
簡菡知道他沒走遠,垂下的眼睛餘光裡有他的身影,他站在遠處,一顆大樹下,有火苗燃氣,他夾了一根菸在吸着。
……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腳下已經落了一層菸蒂,遠處那女人站起身了,估計她是跪麻了,小小糯糯的身子很艱難的站起來,然後低着腦袋向這裡走來。
周達遠將手裡吸了一半的煙丟在地上,用皮鞋底碾滅,上前,走到她身邊,他蹙眉問,“冷嗎,要不要我抱?”
其實他不想問這句“要不要我抱”的,他的老婆,他兒子的媽,他還不是想抱就抱?
但今天她變得這麼不一樣,她對他深深抗拒着排斥着,他不敢惹她生氣,就連碰她一下都要徵得她同意。
簡菡始終垂着頭,她沒有理他,出了墓園,往附近的長途車站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路上,黑色豪華商務車在路邊慢慢的跟着,周達遠看着女人單薄纖弱的背影,輕輕扯動嘴角,“簡菡,別這樣,嗯?跪了那麼久還走這麼遠的路,我們的兒子,你就不疼一疼他?不想我碰,不想看見我都ok,你上車,我坐車回家。”
簡菡不說話,剛纔墓園裡的那些話彷彿花了她一身的力氣,她呆呆滯滯的行走着,眼裡腦海裡沒有色彩,或許她也沒聽到他在說些什麼。
周達遠胸膛在喘,分別這些年的每一個日月對他都是一種折磨,現在他才發現原來那些折磨根本不算什麼。
他從褲兜裡拿出手機,簡簡單單說了幾句話。
很快回t市的大巴停在了簡菡的身邊,大巴車門打開,司機師傅在叫,“姑娘,現在回t市嗎,我再載你回去。”
簡菡悶着頭,上了車,她選了靠窗戶的座位坐下。
周達遠看着大巴在他眼前開走,“少爺,”豪華商務車的後車門被拉開,“少爺,上車吧。”
周達遠坐了進去,豪華商務車牢牢跟在大巴後面。
後座裡的男人雙腿交疊,他將腦袋倒在座椅裡,英俊的面色十分蒼白,他左手臂無力的垂在身側,黑色西裝的整個袖口全被鮮血染紅了。
“少爺,你手臂受傷了,我們先去醫院包紮吧,少夫人不會跟丟,但是你的傷勢重要,這可是你拿手術刀的手啊。”
醫生的手大致是這世上最昂貴精緻的手,救死扶傷一把手術刀,全靠它。
周達遠懶懶的勾起脣角,涼薄的笑,腦海裡都蕩着剛纔墓園裡她對着他時那張冰冷的小臉…
今天這種狀態,她想維持多久?
如果他的手廢了,她會不會心疼?
簡菡啊簡菡,爲什麼我們相愛這些年,幸福的時光總是這麼短暫,爲什麼你我之間,總是這麼…悲傷?
周達遠閉上眼,漫不經心的吐出幾個字,“不需要。”
……
回到t市已經是晚上了,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公寓,簡菡上了樓,周達遠看着她躺進被子裡,然後他下樓,進廚房給她做飯。
她大概一天沒吃了。
周達遠沒炒菜,他炒了一碗揚州炒飯,又弄了一碗番茄蛋花湯,他拿着餐盤將食物送進房間裡。
一條腿跪牀上,女人蒲扇般的纖長睫毛安靜的垂落着,她在睡覺,那呼吸清淺的像隨時都會沒了。
周達遠伸出右手時才發現自己在顫,這些年,他第一次看到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怕。
他真的在怕。
他摸上她的小臉,她臉很冷,進了被子這麼久沒有絲毫暖氣,但女人的肌膚是天生的,又軟又滑。
他摸了兩下,她沒排斥,周達遠緊蹙的眉心一瞬間鬆開,嘴角勾起,他坐牀上,將她撈進懷裡。
左手去摸空調遙控器,右手摟着她,他的吻密密麻麻的落在了她的臉上,粉頸裡,親暱的輾轉,“老婆,今天怎麼了,爲什麼對我這樣?我知道爸媽的事,你心情不好,但是不要折騰自己的身體,知道我有多心疼?身上這麼涼,我開暖氣,你乖乖吃了飯,待會兒我抱着你睡。”
他打開空調,右手將她的小臉扶正,想親親她的脣。
但沒親到,因爲懷裡的小女人扭過了小腦袋,沒讓他親,“我想睡覺,可不可以,出去?”
周達遠眸色驟深,他明白了,其實剛纔她並不是不抗拒他了,而是她沒有力氣去抗拒他了。
還摸在她小臉上的大手僵了僵,他起身,鬆開她,給她背後墊了一個軟墊,他將碗筷遞過去,“好,我出去,但是你先把這碗飯吃了,吃了我就出去。”
簡菡沒擡頭,她乖乖的伸手去接碗筷,聽話的吃飯。
她不言不語,蒼白無力的模樣就像一隻木偶。
才吃了一小口飯,女人就擰起了秀眉,一隻小手沒來得及捂住胸口,她彎下腰,“嘔”一聲吐的昏天暗地。
一天沒進食,她吐出的全是苦水,苦水吐完了,她就乾嘔,眼眶裡的淚水被嗆的嘩嘩直流。
周達遠慌了,他迅速彎腰給女人拍背,“簡菡,別吐了,嗯?自己剋制一下,我給你倒水。”
水倒來了,女人漸漸止了嘔吐,他跑進沐浴間拿來了溫溼的毛巾,小心翼翼的給她擦拭小臉。
女人面色蒼白到不行,膩薄肌膚裡的青細血管都可以清晰看見,她閉着眼,小手攥了他衣袖跟他商量,“今天我不想吃飯,能不能不吃,我一點都不餓。你出去好不好,我不想看見你。”
今天是她第多少遍說不想看見他了,周達遠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他點頭,“好,我出去,你不想吃也就不吃了,我不勉強你,你乖乖的睡覺,有事就叫我。簡菡,我都依你,你想做什麼我都答應你,但是有一樣,肚子裡的兒子你別給我弄掉了,要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女人沒應,她身子柔弱的像隨時都會倒下。
周達遠將她扶躺下,又給她嚴實的蓋好了被,他彎腰將地毯上髒物和碗筷一併收拾了,又去陽臺開了一道小小的窗戶縫,將房間裡的壁燈關掉,留了一盞檯燈,他擡腳出去。
……
走至廚房,他將碗裡的飯和湯全部都倒進垃圾桶,心裡有脾氣,他輪廓分明的英俊面龐都緊繃着,眉心緊鎖,但他表面倒平靜,這些年的隱忍修養讓他早過了發脾氣宣泄的年紀。
廚房裡就一盞白日燈,白色泛着乾冷氣息的燈光鍍在男人身上,他一身襯衫西褲的站在水槽邊,認真專注的洗碗。
燈光將他頎長的背影拉的很長,此時入幕時分,他溫潤的身上無端透出一股薄涼。
那般孤單。
洗了碗,他走進客廳,右手裡提了一個醫藥箱,他坐在沙發上,左手臂的傷總是要醫治的,他不會讓自己真廢了。
他還有妻兒要照顧。
左手臂的白襯衫都被鮮血染紅了,布料黏在他的傷口上,他拿出剪刀將衣袖剪半,那輛摩托車撞上來急,他雖然避了一下,但手臂依舊撞了上去。
手臂裡很疼,這一路他知道,手臂裡怕是有一塊玻璃碎片。
他拿出鉗子,專業醫生的手,挑出玻璃碎片難度並不高,但大約是疼的,玻璃碎片挑出來後他面色蒼白的倒進沙發背裡。
胸膛喘了兩下,他平靜的給自己處理傷口,上藥,用紗布包紮。
處理好這一切,他雙腿幾分懶散的疊加在一起,右手拿來香菸咬嘴裡,他點燃打火機。
有一下沒一下的抽菸。
左手橫在沙發背上,他仰頭看屋頂時就想起昨晚的快樂時光,同樣是這個沙發這個位置,她坐在他腿上,鑽在他懷裡,到處撩火。
那時她還會眉眼彎彎,甜甜的叫他“老公”。
他勾起嘴角輕笑一聲,整個清冷的客廳裡都回蕩起他這聲入夜寂寥的自嘲,他輕輕閉上眼。
……
翌日清晨。
簡菡緩緩睜開眼,她扭着小腦袋四處看了看,是在臥室裡,小手伸出去摸身側,她身側沒人,周達遠不在。
簡菡掀開被子下牀,雪白的小腳丫穿進淺粉色的拖鞋裡,她開門,下樓梯。
走進客廳就看見了那沙發裡的男人。
周達遠閉着眼在睡覺,他沒躺下,就那樣懶懶散散的坐着倚靠進沙發裡,他身上的襯衫西褲已經褶皺不堪,但這絲毫不影響他本身溫潤清貴的氣質,晨曦的陽光從落地窗簾裡泄了進來,那些絢爛的金黃灑了他一身,好看的下頜上冒出了青渣,一身成熟男人的優越魅力。
簡菡看了他兩眼,迅速發現了他左臂上的傷。
他沒換下白襯衫,所以襯衫衣袖上血跡斑斑,厚厚的紗布包紮着,傷口應該被他簡單的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