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宇同意了顧惜之請,將安心從衛虹身邊調給顧惜做助理,負責她的日常起居。
衛虹氣得臉色鐵青,當場拂袖而去,趙青宇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臉上說不出的失望。原本看在她是公司的老人的份上,凡事都給她留着面子,可她卻仗着自己的資歷,越來越目中無人,現在連他這個總裁都不放在眼裡了,看來也是時候給她點教訓嚐嚐了。
顧惜一衆上了保姆車,卻不見趙青宇的身影,顧惜問沐羽:“趙總呢,不跟我們一起去?”
沐羽一笑:“他本來是要和我們一起去的,現在卻不敢去了。”
顧惜一愣,疑惑地問:“爲什麼?”
沐羽瞧着顧惜微紅的半邊臉,小聲嘆道:“害你被人欺負,他肯定會被罵的,怎麼可能還敢往槍口上撞呢?”
顧惜更加不解,正待再問,左昊開門進來:“藥買到了,走吧。”
司機發動引擎,車子緩緩往梨園進發。
顧惜端詳着安心的半邊臉,紅腫得駭人,心裡暗罵衛虹下手太狠,將藥膏輕柔地給她抹在面頰上,柔聲問:“疼得厲害吧,你這孩子,怎麼那麼老實呢,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
安心面對顧惜真摯的關心,心中感動,她輕吸口氣,抿脣道:“我需要這份工作。”
顧惜一怔,看到她眼睛裡的不甘和委屈,卻還有着一份倔強和堅定。
每個人不論做什麼都有他自己的理由,想要得到什麼也自然要付出應有的代價,只要能夠達到最終的目的,哪怕過程再艱辛,爲了最後的結果,能忍的也就忍了。
顧惜並不是養尊處優,不食人間疾苦的大小姐,她也曾爲錢發愁過,她也曾因爲不夠強大而被人欺辱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都有自己的心酸之處,都在努力地過生活。
顧惜看着安心,帶着鼓勵的目光溫柔一笑:“跟着我好好幹,我不會虧待你的。”
安心心底滑過一道暖流,鄭重地點了點頭。
“衛虹今天鬧的那一出,很不明智啊。”左昊沉吟道,手指不停敲打着膝蓋。
沐羽脣角勾起一道嘲諷的弧線,冷冷道:“何止是不明智,簡直就是愚蠢透頂。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當着趙總的面動手打人。雖然她囂張跋扈不是一天兩天了,可趙總畢竟沒有親眼看見,她也沒鬧出什麼大動靜,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偏偏她今天收不住了……”
左昊輕笑:“眼看着惜惜就要爬到她的前頭,她可不得氣急敗壞、惱羞成怒嗎?只是不知道,趙總會怎麼處置她?”
沐羽冷冷一笑:“若是她迷途知返,趁早低頭倒也罷了,宇哥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不會太過爲難她,但海藝已經容不下她了,和平解約是最好的結果;可她若是死不悔改,宇哥一定不會由着她再鬧了,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弄不好衛虹只有一個結果——”
左昊緊緊盯着他,沐羽脣角一勾,緩緩吐出兩個字:“雪藏。”
左昊大驚失色,不至於吧,趙總會爲了顧惜這麼一個羽翼未豐的新人而去雪藏一個如日中天的一線女星,怎麼看都不可能啊。可左昊清楚,沐羽既然敢這樣說,一定有他的道理,畢竟,沐羽是趙青宇的得意門生,私下關係非比尋常。
顧惜看着沐羽俊美的臉上現出無比的冰冷,有些吃驚,認識沐羽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他臉上露出這種神情,帶着看透世事的冷漠與疏離,與印象中那個撒嬌賣萌的天真小弟大相徑庭,顧惜心下微嘆,她還是太過天真了。
想來也是,像沐羽這種出身豪門,又在娛樂圈久經風浪的人,怎會沒有一點城府?只是,每個人都習慣了以面具示人,像洛城是用冷漠來做自己的保護色,而沐羽恰恰相反,他外表天真爛漫,彷彿對所有人都真誠、熱心,從不設防,可這僅僅也是他的保護色罷了。
她現在相信,沐羽並不是那個心智不夠成熟的小屁孩了,可這樣的他,適合孟桐非嗎?
終於到了梨園,沐羽是這裡的常客,對這裡早已經熟悉地不能再熟悉。顧惜隨着沐羽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梨園,心情激動無比,也很有些誠惶誠恐。
“梨園”是一個話劇中心的雅稱,這裡可是名副其實的藝術殿堂,從藝的人誰不夢想着能夠來到梨園出演一幕劇,哪怕跑個龍套也是至高的榮耀,因爲身上帶有梨園的丁點痕跡,在娛樂圈就相當於金字招牌了,走到哪裡都好使。
梨園的創始人是梅大師的嫡親弟子,現在坐鎮梨園的便是藝壇鼎鼎大名的“南帝北丐”--三爺慕之軒,四爺傅之明。他們是同門師兄弟,至於上面的兩位師兄,均已因病去世,曾經的“梨園四少”也只剩下了老三老四,且都已經混成了爺。
且不說梨園的主人大有來頭,單說娛樂圈,至少有一半的一線明星皆出自梨園,或者都在梨園承教過,因此也有人笑稱,梨園弟子佔據了娛樂圈的半壁江山,而佔據另外半壁江山的海藝傳媒與梨園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這個以後再表。
今天是《霸王別姬》的最後一場巡演,臺下座無虛席,可見這部劇目有多轟動。
顧惜事先了解過,此部《霸王別姬》戲說的不是項羽和虞姬的悽美壯烈的愛情故事,而是爲了致敬張國榮。1993年由陳凱歌導演執導,張國榮、張豐毅和鞏俐主演的《霸王別姬》火遍大江南北,摘得無數桂冠。
該影片圍繞兩位京劇伶人半個世紀的悲歡離合,展現了對中國傳統文化、人的生存狀態和人性的思考和領悟。而梨園這次,巧妙地將當年的電影濃縮成了話劇,旨在重溫當年影片所透露的人文情懷,致敬已與世長辭的張國榮先生。
衆所周知,三爺慕之軒年輕之時混跡香港演藝圈,落難之際多虧張國榮先生仗義相助,並幫助他在演藝圈站穩腳跟,慕之軒對張國榮的敬重之情和緬懷之心溢於言表。
劇目還沒有上演,工作人員正在準備舞美、燈光、道具等一應事宜,沐羽直接帶着顧惜來到後臺,進了化妝間便看到正在上妝的主角們。
沐羽掃視了一下整個屋子,一眼便看到了一身華美戲服的玄煜奇,猛地撲了過去,從後面環過他的脖頸,叫道:“玄大哥,你可太美了!”
顧惜眉睫一跳,毫無疑問,盛裝打扮的玄煜奇即將出演的就是張國榮扮演的程蝶衣的角色,而在他旁邊施妝的,如果沒有猜錯,將是段小樓的扮演者,倒是不陌生,正是之前一起吃過飯、有過一面之緣的餘笙。
玄煜奇笑着捏捏沐羽的鼻子:“小東西,小嘴夠甜的啊,可是你只誇我,你餘大哥怕是要吃醋了。”
餘笙爽朗一笑,打趣了一番,從鏡子裡看到了顧惜,很是驚喜,起身相迎道:“洛太太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顧惜被餘笙的一聲“洛太太”叫地臉一紅,她和洛城的婚事知道的人並不很多,除了餘笙,鮮少有人這麼叫她,而經餘笙這麼一叫,玄煜奇立馬側頭看過來,用探究的目光不着痕跡地上下打量了顧惜一眼,細長的眼睛閃過晶亮的光芒,這就是他的女人啊……
“你好,我是玄煜奇。”玄煜奇拖着厚重的戲服來到顧惜面前,友好地同她打招呼,突然咦了一聲:“你好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餘笙和沐羽在旁邊“噗哧”一笑,若不是知道內情,這話怎麼聽都像是在搭訕一樣。
顧惜被玄煜奇俊美的面龐照射地幾乎睜不開眼,心裡撲通撲通地狂跳,宛如一個小粉絲一樣歡呼雀躍,她微垂着眼瞼,臉上一片緋紅,竟然害羞了。
玄煜奇和餘笙準備完畢,即將登場,沐羽生怕錯過一幕情節,拉着顧惜就往前場跑。沐羽和顧惜坐的位置很靠前,是專門安排的家屬席位,臺上的場景均可以看得無比清楚。
顧惜的身邊還空着一個座位,不知是何人的,眼看着大紅的帷幕緩緩拉開,顧惜撇撇嘴,感慨道真是可惜了一個好位子,便轉過頭心無旁騖地開始看戲。
餘笙和玄煜奇是同門師兄弟,演繹的角色關係正好與《霸王別姬》中段小樓和程蝶衣的角色匹配,自然是輕車熟路,感情自然,演繹得很到位。餘笙是三爺慕之軒的首徒,玄煜奇則是四爺傅之明的關門大弟子,兩個人是梨園的臺柱子,皆是話劇舞臺上響噹噹的人物。
“我想和師哥你唱一輩子的戲……不行!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程蝶衣”激動地說,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霸王”。
“段小樓”嘆口氣道:“蝶衣,你可真是不瘋魔不成活呀!唱戲得瘋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瘋魔,在這人世上,在這凡人堆裡,咱們可怎麼活呀?”
……
“虞姬”唱罷最後一句,用他曾經送給“霸王”的那把注滿兩人感情和幻想的寶劍在脖子上輕輕一抹。
“蝶衣!”“段小樓”痛喝一聲,上前將緩緩倒下的“程蝶衣”抱在懷裡,悲痛萬分。
一場悽美的人生便在這燦爛的悲劇中結束了。
顧惜的臉上早已淚流滿面,慟哭不已,心靈跟着跌宕起伏的故事來回飄蕩,悲傷地不能自已。帷幕拉上,臺下觀衆靜默片刻,忽而掌聲雷動,經久不絕。
顧惜一邊拼命地鼓掌,一邊輕聲抽泣,旁邊人遞過來一張紙巾,顧惜下意識地接過來輕輕擦拭着臉上的淚水,突然一怔,用哭的通紅的眼睛望過去,只見洛城一張微帶笑意的俊臉出現在自己面前,促狹地說道:“瞧瞧,都成小花貓了……”
顧惜愣在當場,臉上的淚水尚未乾涸,一滴淚又自眼眶滑下,楚楚動人。他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