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所謂的詳細交流, 究竟是如何“詳細”,又是否“深入”,旁人不得而知。
總之第二天蘇半夏神清氣爽去上班;容玉曜神奇恢復, 除了上課, 就是將昨晚的情況詳細向老爸容中興說了一遍。
獨子在這座城市連番遭受襲擊, 身爲親爹當然震怒。
不過, 容中興很有目的性將怒火發散遷引, 指責容玉曜若不是與狐妖蘇半夏往來太過密切,也不會招來這些倒黴禍事。
容玉曜不是動不動就硬着脖子爭到面紅耳赤的衝動少年,他既然開口, 一向是以理服人:“如果沒有蘇半夏,也許您兒子早被毛元壽奪舍了。昨晚要不是蘇家兄弟來得及時, 只怕人工湖裡就多了一具無心浮屍。姐姐和蘇半夏交情也不淺, 爲什麼她就沒出過事呢?可見壞人是有意衝着我來的, 跟蘇半夏一點關係也沒有。爸,從小您就教育我要知恩圖報……不能因爲你內心有成見就污衊好人吧?”
“他是好人嗎?他連人都不是!你知恩圖報就非得報到牀上伺候人家?容玉鳳那丫頭你不提她還好, 一提我就來氣,說什麼非容家和不嫁。這是瘋了麼?我和你媽連相親對象都給她找好了!這會突然要結婚,把我們大人當猴耍麼?”
也許,兩代人難以溝通,不僅僅是代溝的問題。
溝能有多寬呢?就算一時越不過, 只要你站那邊、我站這邊把話說實了, 相約好了, 分頭搭橋, 總能解決“不可逾越”這個難題。
問題是, 溝橫在那裡,好不容易對上話卻非得弄個打照面便不歡而散, 這可就難了。
容玉曜此時心裡並沒有太多顧慮,他已經認定了蘇半夏,那便是誰也不能更改的。
如果父母願意承認,那是錦上添花、皆大歡喜的好事。
如果父母不願意承認,他會帶着蘇半夏過低調的生活。
他早想好了,私奔不可行;地球太小,容家勢力太大。直接跟老爸翻臉也不可行,誰願意親人相見變仇人?
所以他不急不躁配合着容中興,一方面是他性格使然,另一方面是深思熟慮之後得出的結果。
至於蘇半夏本人,這位人間神仙更是不必旁人擔心。
容玉曜好歹要扮演一個好兒子的角色,蘇半夏則根本不鳥這些。
按理說,如果兩個人談戀愛,最後都希望組建家庭,互相給對方一個法律或者道德上的名分——蘇白芷至今仍對當初沒能光明正大嫁入容家而耿耿於懷。
如此說來,蘇半夏哪怕有一點點人類的輩分倫理觀,他就該以一個“準媳婦”的身份小心翼翼討好容中興,以求事情得到最完美的結局。
可是這位妖族美男子完全不理會這些,他甚至明明白白對容玉曜說:“我跟你在一起,並不是瞧上你們容傢什麼了。在我看來,容家沒什麼了不起。我們以後會怎麼樣,跟容家一毛錢關係也沒有。因此,如果容家哪個不長眼的老東西膽敢當我面對我指手劃腳,我蘇半夏一定請他早入輪迴!你爹,也在這些老頭子之列!”
容玉曜將此話委婉轉達給容中興,容中興氣得暴跳如雷,恨恨罵了蘇半夏一頓。
罵雖罵了,卻不是當着蘇半夏的面。
容家家主深知蘇家一窩子的脾氣,個個都是心狠手辣、說到做到的主啊!
容中興雖然一直沒搞明白爲什麼蘇家姐弟如今看起來(至少表面)一團和諧,想想五百年前蘇白芷爲了男人而封印親弟弟的流傳往事,心裡還是打了個突。
想來,蘇半夏也不會比蘇白芷差到哪裡去,畢竟是一母所出,千萬不能惹到他炸毛。
天下所有誤會的產生都源於不瞭解,各種原因糾結在一起掩蓋了真相。
哪怕最後真相大白,但在“最後”之前,誰都不能料定時間給了多久的期限。
或者三五天、或者三五百年……
蘇家三姐弟的恩怨,早已經被當事人剖析得一清二楚;並且由於蘇半夏和蘇金嬰深厚的內修,恩怨差不多已經放下。再加上兩位弟弟如今結局都算不錯,那些過往的好與壞全都散如煙雲。
或許,人各有心,人與人之間本就難溝通;以己之心度人,常難理解。
當然,這僅限於那些不敢也不願敞開心扉的人類。
與兒子分別之後,容中興來到容家秘密堂會提審悲催的麻將魔四人組(原是五人,老大阿土被先期押送到容家本家)。
結果,一問三不知。
號稱智商最高的麻將魔老三阿朱說出這樣一段話:“我們沒看清他的長相,也沒問清他的出處和目的,但是,只要他和我們有共同的目的,我們就相信他提供的情報。只不過,原來,我們還是被騙了……”
簡!直!廢!話!
這四隻魔族不是因爲本領低微而被抓,而是因爲腦袋秀逗被抓!
容中興其至開始懷疑用不用將這四個魔族押到容家本家去處理。
這般智商的魔族真能給人類帶來危害麼?路上那些乞討的中年漢子、碰瓷的專業老人可比他們難對付多了。
不過,從另一方面考慮,容中興還是決定嚴肅處理這些有案底的傢伙。
傻一點笨一點也好,那樣就好對付。如果妖魔全都跟那個蘇半夏一樣讓人搞不懂猜不透,凡事就麻煩咯!
容中興搞不懂的蘇半夏仍然以神遊的狀態上班,有事時動一動,沒事時發呆打盹。
大約大家都習慣了他的狀態並且容忍——這是個顏控大行其道的世界;又或者,大家看出老闆華言生對蘇半夏格外照顧(尊敬)。
蘇半夏光明正大趴在桌上小憩,長睫毛在眼睛閉合後更顯得像一道緻密扇面,柔軟又堅強地鋪蓋着。
陽光離他的桌子還有一段距離,但這不妨礙歲月落在他身上靜好。
鳳姐曾經偷偷跟莫福洋討論過:“我覺得蘇半夏一定是神仙假扮狐妖!你看,他不僅一點兒妖氣、一點兒妖怪行爲也沒有,整個慵懶的氣質倒是很有出塵的意味。他又這麼愛睡,那什麼道教有個陳摶老祖不就是個睡神仙麼?”
莫福洋深以爲然。
不過,今天沒人看着蘇半夏的睡姿討論他。
靜靜的辦公室裡,除了睡得安然的蘇半夏,就只有默默站在他身邊欣賞着的林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