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眠和秦桑最後陪着小女孩一起將手提袋還給了一位老奶奶,老人家佝僂着腰,感動得握住小女孩的手一陣感謝。
而杵在一旁像一座泰山般的男人,完全是黑着一張臉,脾氣古怪這個詞用在唐崢身上似乎再合適不過。
咖啡館裡,四個人坐在一起,陽光透過玻璃投進來,將原本雅緻的氛圍烘托得更爲柔軟,當然,如果唐崢這大狀可以收斂一下他那陰沉沉的臉,會更完美。
小女孩的名字叫溫涼,十七歲,馬上就是高三學生,正當好的年紀,十分青春活躍,野相當俏皮,說話的時候經常帶着一些陳眠聽不懂的網絡用語,溝通起來雖然不困難,然而有點吃力。
陳眠給溫涼點了她喜歡的栗子味蛋糕,還有水果沙拉,她馬上就掏出了手機,咔嚓咔嚓的對着食物猛拍,拍完食物還不過癮,拉着陳眠和秦桑玩自拍,完全是一個純真自來熟的孩子,陳眠這年近三十的二婚女人,被整得感到有些尷尬,卻全部任由她鬧騰。
有求於唐崢,或許這個小女孩可以是一個很好的切入口。
溫涼拍了照片馬上就在朋友圈裡分享了,沒一會兒就拿着手機跟唐崢炫耀,“唐崢,你看你看,大家都誇我們漂亮!”
唐崢面無表情地睨了一眼。冷冷道,“刪掉!”
“不要!”溫涼哼一聲,沒鳥他,對着陳眠甜甜的笑,小梨渦露出來,很可愛,“姐姐,你找我家唐崢要談什麼事情啊?該不會你也是唐崢的情人吧?”
一旁的秦桑喝着咖啡,聞言一陣猛咳,陳眠十分淡定地抽了紙巾遞給她。
“溫涼!”唐崢的聲音隱忍的惱怒,從眉眼上溢出。
陳眠微微一笑。“你誤會了,我是有一個官司想委託唐律師。”
溫涼焉了,咬着吸管噢了一聲,一副失望極了。
陳眠悄悄地打量着溫涼和唐崢之間的互動,心中隱約知道些什麼,轉而對唐崢道,“唐律師,我父親的案子,還是希望你考量一下。”
“抱歉,來找我打官司的人太多,我並不清楚你說的是哪個案子。”唐崢不留情面的反駁一句。
陳眠並未動怒,淺笑低吟間,眉宇上透着綿綿的柔軟,淡淡的聲音沒有絲毫躲避,有條不紊道,“我父親是陳永華,濫用職權和私下收取他人錢財,挪用公款,並且開車撞死了一個孕婦,同時讓人替罪坐牢。”
唐崢涼薄的眼神帶着淺淺的嘲弄,“我記得我拒絕過很多次。”
先是中瑞溫紹庭,後是寶華袁東晉,再之後是連沈易航都出面了,他忽然有點好奇,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值得大家都這麼不遺餘力想要幫她。
“確實如此,”陳眠輕輕地挽起眼角,“但不到最後我依舊想要爭取一下。”
唐崢擡眸,一雙眼睛深不可測,“你想要我幫你做到什麼樣的程度?”
罪證確鑿,雖然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陳永華,但顯然這些並非他一人可以做到,官場上的水有多深,聰明人都應該明白,彼此之間的掣肘牽扯,後面涉及的人到底有多少,徹查下去只怕會沒完沒了。
當然,永華若是能夠供出更多的人,配合調查的話,必然會減刑,然而他不會,他不爲自己考慮,野必須爲陳眠考慮,總不能把自己的女兒都推到刀尖口上,被人狙擊,官場上權利越大,手段越狠,陳眠一定是陳永華的軟肋,他敢多說才見鬼。
也正是如此,即使是唐崢,所能做到的事情也並不多。
唐崢生爲律師自然一目瞭然,陳眠也相當清楚。
當初宋律師說的最少量刑,那都是最基本的,陳永永華犯下的,被判無期的可能,基本是一種定局。
如果唐崢出馬,不能將無期徒刑變爲有期,無疑是砸自己的大狀的招牌,他的律師事務所不是法律援助站,能免費幫人打官司,金錢、利益、名譽,樣樣都很重要。
她找他,是希望他可以幫她將這一場官司改觀到什麼樣的結果?
陳眠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緊,“我相信唐律師,當然,最壞的結果我也有心理準備,但是放眼港城,只要你可以創造奇蹟。”
唐崢的臉色特別平靜,周圍的氣氛卻壓抑下來,陳眠緊張得掌心有些溼潤。
坐在一旁聽得雲霧雲裡的溫涼忍不住開腔幫陳眠說了句話,“唐崢,你就幫幫忙唄。”
唐崢涼涼地瞥她,“小孩子懂什麼?”
“我是不懂,可是你太無情了,你這麼厲害,幫幫人家怎麼了?你是不是怕輸了官司丟臉啊?”
“閉嘴!”唐崢輕斥一聲。
溫涼哼了一下,嘟嚷了一句,“吸血鬼!”
“抱歉。我還是那個答案,我不會接手這場官司,”唐崢拒絕起來,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一手拉着一旁的溫涼,客套疏離道,“她還有一個英語補習,我們先走了。”
陳眠並未挽留,淡淡笑着,“今天打擾你了。”
“非得讓他打官司嗎?”一直沉默的秦桑蹙眉,“港城還有沒有其他律師?”
“有其他律師,然而其他人都不是唐崢。”
“下個禮拜就開庭了,你這樣耗着也不是個辦法。”
“嗯,”陳眠垂眸,“總得盡最後的努力。”
“拉攏那個溫涼的關係,讓她幫忙?”秦桑提議。
陳眠一哂,“她再重要,無關她本身的事情,只怕唐崢也是無動於衷吧,只能繼續求他了。”
——
夜幕降臨。
港城某高級住宅區公寓。
浴室有潺潺流動的水聲傳來,磨砂玻璃裡隱約可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房間的窗簾全部拉上。只有檸檬黃的壁燈幽幽亮着。
顧琳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踱步走至落地窗前另一手唰一下將簾布來開,霎時間,遠處的霓虹閃爍,她微微眯着眼遠眺,恰在此時,身後浴室的門打開。
男人赤着上身,全身上下只圍着一條浴巾,墨黑短髮溼漉漉的滴着水,順着他的脖頸一路蜿蜒流下。
顧琳隨意半倚在身後的落地窗上,眉眼含笑如遠山黛。一身絲綢黑色睡衣,胸前一片瑩白飽滿,勾勒出性感有致而高挑的身材,大波浪的捲髮隨意披散而下,落得萬千風情。
像一隻性感的妖精。
她輕輕晃動着手裡的酒杯,目不轉睛盯着男人朝她走來。
男人遒勁的手將她的酒奪去,仰首灌下,顧琳看着他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下一刻,她的脣被奪去,醇香的涼意被渡入口腔,她沒有掙扎,默默承受。
連帶着這個男人的熾熱。
“想我嗎?嗯?”脣舌勾勒出無限的旖旎。
顧琳呼吸有些燙,掀着眼眸睨着他危險的眼睛,“你一回國就急着找我,你未婚妻知道嗎?”
男人低低地笑,“小琳,過河抽板可是會被懲罰的。”
他親着她眼角的那一顆淚痣,充滿憐惜綣繾,顧琳心尖微顫,對他的動作,眷戀又帶着幾分害怕。垂在身側的手指微曲。
“韓維……”
“你說你要拆散溫紹庭和那個女人是因爲見不得他過得比你好,我信了,也幫你了,還答應你不動他,”他的聲音很溫柔,卻令人害怕,“但是,你若是敢繼續對溫紹庭存在不該有的念想,就別怪我,嗯?”
顧琳闔上眼,遮擋住一切的情緒,身體輕顫着,不知是因爲激動,還是因爲害怕。
“我沒有……”身體深處蔓延出層層的戰慄。
“我很想你。”
顧琳咬脣,記憶已經混淆不清,成爲一片混沌。
當年的那一場臥底任務,不但失敗,葬送了一個最愛她的男人的性命,還搭上了自己,禹這個男人糾纏不清。
恍惚之間,男人陰鷙的警告與多年輕重疊起來,“記住。你只能屬於我。”
誰能想到,當年的販毒頭目換名換姓,搖身一變成爲名聲大噪的成功海外青年企業家?
溫紹庭沒想到,她也不曾想到。
如今,他海外的事業蒸蒸日上,港城的深淵根基依舊牢固,唯一的區別是,他不再沾染毒品,最可笑的理由,竟然是因爲她。
都說兵匪敵對,可她做了什麼?幫這個曾經十惡不赦的男人隱瞞身份。呆在他的身邊成了他的情人,本以爲他訂婚,她回國可以擺脫一切,終究是幻想。
其實想來她也不比這個男人乾淨到哪裡去,曾經因爲自私害死了一個人,如今因爲自己對溫紹庭的癡迷,又所以利用這個男人不擇手段破壞溫紹庭和陳眠的感情。
韓維說得對,他們天生都是骨子裡自私的人。
——
陳永華案件開庭前三天,命運的齒輪湊巧得讓她獲得了一個機會。
她拿下一個合作,沈易航這個老闆大大方方地請大家吃飯,然後去了夜莊狂歡。陳眠本想推辭,但想到回家有會心情壓抑,於是就一同前往了。
途中她外出接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在房門外看見前面一個包廂外,看見了唐崢家那個小女孩溫涼被一個富家公子哥拽着往包廂裡拖,溫涼張牙舞爪地反抗,旁邊還有另外一個小女孩一直試圖幫忙解救,卻力量薄弱。
陳眠雖不愛多管閒事,但也看不慣那種公子哥欺負一個女孩子,尤其還是她認識的人,“放開她。”
那公子哥二十出頭,長得倒是挺英俊,就是一雙眼睛跳過邪痞,流裡流氣得目光猥瑣的模樣令人反感。
“你誰啊?勸你別多管閒事!”
溫涼聽見聲音也擡起頭,看見陳眠委屈地紅着眼睛,“姐姐,救我。”
上次見面,陳眠就瞧得出溫涼是被捧在掌心長大,不知人間疾苦的單純孩子,這回攤上這種事,估摸也是嚇壞了,遇到熟人,這些露出了害怕和依賴。
溫涼的青澀的臉蛋有些紅腫,顯然是捱了巴掌,至於身上有沒有受傷,倒是看不出來。
陳眠緘默站在原地,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手機,淡淡說道,“我再說一次哦,不放開她,你可別後悔。”
“喲!本少爺我好怕哦!”那人不知悔改,一腳踹開了他身側包廂的門,沒一會兒,裡面又走出幾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富家子,“兄弟們,將這娘們也給我抓進去一起教訓!”
陳眠一驚,伸手想要推開身後的門都來不及,瞬間被兩個人擒住了手腕,手機掉在地上,被人用力拽拖進了那個烏煙瘴氣的包廂裡。
身後的門砰一聲關上,她和溫涼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三人都被關住。
溫涼和她的朋友嚇得哭了起來,陳眠倒是維持着表情的鎮定,有些後悔剛不直接打電話給周旭堯,而是發信息了,天知道那個男人會不會看信息。
“怎麼不說話了?不是要讓我後悔嗎?啊?”
陳眠想要後退開門,但是門口被人嘟住了。
面對這些大學沒畢業的敗家子伸過來的手,陳眠堪堪避開,冷着臉,“你敢動我試試看?”
他們倒是被陳眠的氣勢給駭住了,還真沒有動她,不過一旁的溫涼就倒黴了,她長得嬌嬌嫩嫩的,剛又抓傷了人,所以被男人直接摜倒在沙發裡。
“動你這老女人沒意思。我喜歡這種嫩的!”
溫涼哭喊着,“王八蛋,拿開你的豬蹄子!你信不信我剁了你!”
“哈!性子還很烈,我喜歡!”說罷,拿起一旁的酒直接往她的嘴裡灌,陳眠欲上前,卻被人拉住。
陳眠忍着恐慌,“你們放開她!”
“給老子抓着她好好看着!”
“不要……王八蛋……唔……”溫涼掙不開,身上的衣服也被扯開。
……
溫紹庭他們趕到的時候,包廂裡混亂不堪,陳眠他們被人壓在沙發上。身上還沾了血,觸目驚心。
溫紹庭沉寂邁開步伐,神伸手輕輕鬆鬆就將擒住她的男人甩到了一旁,死寂一般沉靜包間裡,男人彈飛出去,撞到桌子,酒瓶噼裡啪啦碎了一地。
陳眠看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顆心終於落地,幸好,來了。
他陰森可怖的眼睛帶着濃濃的殺氣,陳眠擔心他動手會打死人。伸手拽住他,“把他們交給警方處理……”
他繃着臉,一把將她抱起來,聲音沙啞,“傷到哪兒了?”
“我沒事,”她依偎在他懷裡,“把這兩個女孩送去醫院吧。”
“嚴助理,把她們帶出來,”他話語平淡,“其他那些人,讓周旭堯留一條命給警方。”
“溫紹庭……”
“他們不用你操心。”
他動怒了。陳眠能感覺出來。
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陳眠不知道,她和溫涼被送去了醫院,溫紹庭冷着臉通知了唐崢,之後就再也不看溫涼一眼。
溫紹庭是被陳眠嚇到了,冷着一張臉格外的陰森嚇人,陳眠理虧,只得小心翼翼地哄着震怒的男人,腦仁都隱隱作痛。
“溫先生,我沒有受傷。”她甚至用酒瓶把人砸傷了不是麼?衣服上的血不是她的。
“所以,很值得高興?”
“……我”
這時,房門推開,唐崢一身西裝革履站在門口,他屬於那種長相斯文的男人,不似溫紹庭這般剛毅陽剛氣。
他步履沉穩走上前,站定在牀頭,冷冷淡淡的道謝,“今天謝謝你們。”
溫紹庭巋然不動地坐着,對他並沒有好臉色,陳眠甚至覺得溫紹庭在極力忍耐着將唐崢扔出去的衝動。
她明眸淺笑,“今天是湊巧,溫涼沒事了吧?”
“受到了驚嚇。”唐崢面無表情,冷冰冰硬邦邦的遇到,“你爸的案子,我幫你。”
陳眠微微一愣,雖然她確確實實動了這個念頭,但唐崢這般毫無掩飾直接提出來,多少令她趕到意外。
原本是打算好好跟他談,既然他主動,倒是省了她的事。
“謝謝。”誠摯而鄭重的道謝。
唐崢俊臉平靜無波,淡漠得幾近寡情,“但是結果,我不能給你保證。”
他雖然沒有打過敗仗,但不代表陳永華這個案子一定能在他手裡扭轉乾坤,有些事情,還是不能承諾得太滿,即使他有信心。
陳眠頷首,“我明白。”
唐崢來的目的就是歸還人情,之後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就走了。
溫紹庭眉目溫漠凝着她,“這就是你今晚捨命相救的原因?”
陳眠沉默了幾秒,斟酌了用詞,“不全是。”
當時她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的是她認識溫涼,不想她被人害了,第二反應纔是救下溫涼,可以跟唐崢談判。
“我不希望還有下次。”
在他眼裡,她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
“不生氣了?我已經嚇得夠嗆了,你別板着臉嚇我了。”她軟着語調,帶着點兒討好,“我會做噩夢的……”
溫紹庭冷笑,“我瞧你一點也不怕,膽子大得很。”
……
開庭這天,港城下了一場大暴雨。
老太太、秦彥堔、溫紹庭和顧琳都來了,辯護律師是唐崢,加之陳永華的案子一直備受關注,所以觀衆席上人滿爲患。
陳眠看着愈發憔悴的父親,緊張得手心沁出冷汗,溫紹庭坐在她的身側,將她的手握住,無聲的安撫。
顧琳和他們中間隔了老太太和秦彥堔,側目望去,發現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明顯恍了神,甚至想不明白,陳眠和溫紹庭到底是如何心安理得地在一起。
難道。她姐姐的死,對他們就一點影響都沒有麼?
唐崢不愧是大狀,站在法庭上,言辭犀利,引得法庭上的氣氛壓抑重重。
中場休息的時候,陳眠去了一趟洗手間。
她低頭,雙手掬水潑臉,微涼的水汽讓她清醒了鎮定了幾分,擡頭卻看見了推門而進的顧琳。